肢残盲妪行乞八年
偿还亡夫千元贷款
她双目失明,且只能在地上爬着走,家里一贫如洗。8年前,丈夫临终时告诉她,尚有1000元银行贷款未还,从此,她开始了为夫还贷之路。没办法,她只能放下尊严行乞,8年来受尽屈辱,历经辛酸,终于还清了贷款。但她感到,自己的生命也即将结束。她的想法和丈夫一样:“不能欠国家的钱,借了钱哪能不还?”
11月23日,重庆垫江县高峰镇石丰村1组,周安会一贫如洗的家中。“8年了!我这钱来得不容易啊,但借了钱哪能不还?”周安会现在终于可以安心了,她患有胆结石,肝部痛了、硬了几年,邻居说她可能还有肝硬化。周安会说,不管自己还能活多久,能在有生之年,将欠国家的钱还清,她死也瞑目了。
1999年7月,她的丈夫宋吉明因食道癌去世,身后留下了他为治病而借贷的1000元款项。但对她来说,1000块钱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家里的钱加在一起不足10元,连丈夫的尸体都是村民帮忙草草埋葬。
周安会5岁时患小儿麻痹症,从此无法站立。她母亲想了个办法,用旧鞋底、谷草、破布和塑料布做两个护膝,周安会就这样跪着、爬着长大。20岁时,她又患眼病,吃了很多药,眼睛没治好,反而让两只手不听使唤。不久,眼睛彻底失明,完全沾一起睁不开,一双手也仅有拇指和食指能勉强活动,其他的手指,只能终年弯曲着。33岁时,她嫁给了同村的宋吉明,育有一儿一女。
“因为穷,女儿12岁就执意外出打工,不久,她爸就死了。”周安会说,女儿出去后再没回过家。儿子宋文俊比姐姐小3岁,爸爸去世时,他才9岁,上小学。
周安会的家,只有两间屋,是那种透风的穿斗房,她的床距灶台不足一米远,屋里又脏又乱,她却能准确地找出她要的东西。
灶台上,只有一包盐、一碗咸菜,和一碗能照出人影的稀饭。米缸里,还有一点米。“我已快1年没吃过肉了。上次吃肉,还是邻居杀过年猪,给我端了点来。”周安会说,她想吃肉。
“她平日吃得最多的是包谷羹或红苕,要不就不吃。”邻居于行珍说。
因为没劳力,自丈夫去世后,周安会家的田地就让给村民种,每年,种地的村民低价卖给她一些粮食,或不时为她送点杂粮来,这成了周安会8年来主要的生活来源。
每年约200元的残疾人补助,这是周安会在丈夫死后惟一的经济来源,同时还要供儿子上学,每学期学费和书本费是160元。
当年11月份,贷款就将到期。周安会默默在心里计算着还款日期。她想到卖房子,但邻居们劝她:“房子卖了,你和儿子住哪?”周安会想了又想,这房子确实不能卖。这时有人给她出了个歪主意——外出行乞。
“那怎么行!”周安会第一个反应是“脏人,丢脸”。那晚,她缩在被窝里,听着儿子轻微的鼾声,不能入眠。
第二天是周末,天刚亮,她就叫醒了儿子:“幺儿,快起来,和妈妈去挣钱。”
周安会让儿子牵着来到高峰街上,4公里长的公路,他们走了近4个小时。周安会护膝下的膝盖已痛得发麻。
“妈妈,我怎么在同学面前抬头!”当得知妈妈要带着自己在高峰街上行乞时,儿子宋文俊说。
周安会搂着儿子,不停流泪:“儿啊,妈知道难为你了,但我们要还钱啊。”
第一天的收获有20多元,其间,宋文俊“失踪”过几次——因看见了同班同学,他不得不暂时避开。
这20多块钱让周安会有了希望,她对儿子说:“下次,你把我带到这里就回去,晚上再来接我。”第二天,周安会讨到18元。“只能周末出去,孩子平日要上学。”周安会不想耽搁儿子读书。
寒假到了,周安会决定带着儿子出趟远门,到16公里外的垫江城。
16公里的路程,周安会走了整整3天。到垫江城时,天已黑尽。那天,下着大雨,风很大,周安会和儿子躲在一商场屋檐下,又冷又饿。膝盖处已在流血,痛得钻心。她摸了摸腰间,沿途讨来的30多块钱还在。宋文俊依在妈妈怀里:“妈妈,吃点东西吧。”周安会这才想起,3天来,他们一共才吃两顿饭,那是好心人给他们的,其余时间,饿了就只喝点冷水。
周安会摸出1块钱:“你去买点吃的吧,我不饿。”
“妈妈,你不吃,我也不吃了。”周安会听了心里一酸。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这个人自己出来就行了,还让孩子出来吃苦?”得知母子俩的情况后,对方沉默了,带他们来到一小旅社,为他们付了住宿费。
还有一次,母子俩从垫江走到长寿,沿途行乞。走到交界处时,一骑摩托的男子见他们实在走不动了,将他们载到长寿县城,分文未收。周安会说,这几个人,是她8年行乞过程中,对她最好的。
饿了就喝自来水管冷水;天黑了就住桥洞或别人屋檐;冷了,母子俩就相拥取暖;因为到处走,以前3个月才换一次的护膝,现在每月要磨破一副;膝盖上长期磨起的老茧也全部磨掉,常常是血淋淋的……8年来的辛酸,周安会一忆起就哭,但眼泪却无法从粘合的眼睛流出来,只能往肚里咽。
一次,周安会带着儿子到垫江县澄溪镇乞讨,天黑了还没找到地方住。周安会坐在路边,将沾满血的护膝取下,让膝盖休息一会,再绑上。
起风了,眼看要下雨,周安会挣扎着拉上儿子就走,找到一处桥洞,饿着肚子很快就睡着了。半夜,他们被打雷声惊醒。下大雨了,桥洞地势低,流下来的雨水已将他们全身浸湿。
两人挪到高一点的地方躺下,周安会习惯性摸了摸腰间,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那个捡来的方便面口袋已不在了。当儿子告诉她,捆住口袋的绳子是被齐刷刷割断时,她明白,是被人偷了。
“口袋里装着100多块钱,是我们讨了一星期才讨来的,那个挨千刀的。”周安会现在说起那个贼,还咬牙切齿。
一时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对她来说,这是多大一笔钱啊。雨中,周安会和儿子蜷缩着,脑子里尽是丈夫临死时的模样。周安会拼命将头往大桥的石壁上撞,哭着说不想活了。宋文俊在一旁吓呆了:“妈妈,你死了,爸爸欠国家的钱哪个来还?”听了这话,周安会呆了——钱没还完,她还不能死。
“讲起都丢人,但实在是没办法。”周安会说,在外讨饭要将‘脸’放到口袋里。“饭馆老板见我们去了,多远就过来,像撵野狗一样撵我们走;客车根本不让我上车;常有人骂我是骗子;还有小孩子追着取笑我残疾;还有人朝我们吐口水……”
2001年7月11日,周安会带着近一年辛苦讨来的500元钱,来到垫江县高峰镇农村信用合作社,将丈夫生前贷的1000元钱还了一半。信用社经办人陈明贤在还款凭证上写下这么一句话:“此款因本人死亡,妻子瘫痪失明,两小孩到处流浪。妻子化缘偿还,故未收利息。”
2005年暑假,在给母亲留下一个暑假讨来的300多元钱后,刚读完初一的宋文俊突然失踪了。“他托人带话说去广东打工了,他受不了那种出门乞讨的生活。至今也没回来过,也没寄一分钱。我知道,他没什么文化,这些年在外面也活得艰难。”
儿子走后,周安会的收入大打折扣,出门的时间也少了。“我看不到路,要饭都要不成。”她只能不时摸索着到高峰场镇走走,看能不能讨到点稀饭钱。讨来的钱只能勉强让自己不被饿死,直到今年10月7日,她才凑齐另外500元。
还了这500元钱后,信用社工作人员叫住周安会:“你还了1000元,还有一笔,也是1000元。”周安会脑袋顿时一片空白。但别人跟她说了,白纸黑字的有他男人生前签名。她这才明白,丈夫当时贷了两笔款,共计2000元。“大概是因为怕我受不了,所以他临死前,只说了一笔。”
想到这笔钱已贷了9年,不能再拖了,周安会决定去找人借。“我宁愿欠别人的钱,也不想欠国家的钱。”
11月23日中午,周安会再次来到信用社,递上她找人东拼西凑借来的、包了4层塑料口袋里的1000元钱。“欠你们的钱比欠国家的安心些。从今年起,我每月有近40元的低保,再出去讨一点,我会还你们的。”找人借钱时,周安会这样说。
“我们相信她。”借给周安会钱的村民说:“只要有钱,她一定会还。再说,她这么穷,不能看着不管。””高峰信用社主任李友昌23日中午得知周安会的事,当即拿出50元钱捐给她,信用社当班的4名工作人员,转眼就为其捐了100余元。
李友昌说,他们之前根本没想到这两笔钱能收回来,已准备将其纳入呆账处理。
周安会乞讨的日子并没结束,因为还要还村民1000元借款。她说,等所有钱都还清了,她就在家等待“失踪”数年、让她魂牵梦绕的儿女。再有,就是等死。
重庆晚报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