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喜欢东西，大大不同，比如女人多不会为了收藏买书，多买自己喜读的书；那种见书就买，同样的书会买好几本，堆在一个黑洞洞的房间不“拆封”的，多数是男性。对CD、DVD的购买也是一样，女人买来总是预备要看的，不像一些男人，看着一张张“塑料”叠加起来，会兴奋得发抖，然后再不厌其烦想方设法去占有更多的“塑料”。所以，女人在喜好上是实用主义、理性主义，男人是浪漫主义、完美主义。又如喜好的物品，差异就更大了，很多男人会不厌其烦购买电池、灯泡、菜刀这样的东西，而女人，一看到白乎乎软乎乎的毛巾浴巾就会扑将过去，还尤其喜欢购买杯盆碗碟。

　　女人对杯盆碗碟的热爱，从不上升到收藏高度去。将杯盆碗碟等作为古董来收藏的，大多是男人。男人是喜欢将某一种喜好发展成一门知识的，他们自己玩还不满足，还要写书，写论文，开招待会，拍卖会，叫大家一起来玩，要玩出花头来，玩出个事业来，玩出一些“家”、玩出文化的味道来，似乎整个文明的发展史就在他们的手里把玩着哪。

　　我一向对陶瓷玩家由衷地尊敬，因为这是一门我不知道的学问。眼角的余光偶尔会瞄到诸如“哪里又挖掘了什么年代的什么残片”，但从不敢乱发议论，不敢深究。看看拍卖行情，也不免咋舌：一件宋汝窑鸳鸯水滴要1155 万元，而宋官窑六棱洗值2200 万元。买个古董，且不说害怕它是个赝品；即便是真货，花了大把的钱搬回家，搁哪里都不放心：搁太高，看着累；太低，怕不小心碎了它；藏起来，藏哪里是好？如孙犁将个清代的缸来泡咸菜，又不免作践了它。这样那样，左右不合适，反倒觉得是个负累了。

　　这样的古董，不过是种象征。象征知识、经验、年代、金钱，甚至家族史、凶杀、争斗。它被赋予了太多的社会意义，也就失去了本来的可爱。因此，我倒更愿意购买一些有意思的杯盆碗碟。所谓有意思，就是：好看，有用。

　　好看不好看，全在心情。那一时一刻，看着顺眼，价格也合意，就抱着走了。我前年去北京，看中一个粗陶的立方花瓶，墨绿色那种，砍价，50元搞定。一路背着，为了不碰破，又花50元打车回家。才过两天，我就厌弃了，嫌色彩太浮躁，插什么花都不好看，口也太小，插不了什么。这样的喜新厌旧，并非一次，诸如那些江西带回的大竹筒（指望拿来插干花的），海南带回的椰子壳雕的水壶，烟台带回的海螺杯子，等等，当时一定有某种东西打动了我，样子别致，色彩特别，花纹奇巧，等等，回家用用，或高度不合适，或与家具不配，这样那样的缘故，它们很快地呆在角落里，落了灰尘。

　　再说有用。各样花盆，大小碗碟，成套杯子，我在商场里流连，一样样看过去，脑中就想象着它们的用途。当我对某种陶瓷生出占有欲时，会想，它是可用的，在不久的将来我要用它。其实到后来，也没有用过，因为拥有了，心里便升起一种暖洋洋的踏实感。杯盆碗碟，代表着家的温情脉脉。当啤酒杯爬泡沫，当茶壶里泡好了浓酽的茶，当玻璃缸里塞满花花绿绿的糖果，当绿箩的触须生长在透明的花瓶中，当那些美丽细巧的碗里散发出白米饭的喷香，家就在那里了。而女人，站在这些杯盆碗碟旁，镇静自如地指挥着它们，似乎是将一堆音符作了合理组合，在弹奏一支协调的曲子。

　　塞壬：专栏作家。散文、随笔散见于《十月》《书城》等刊物。著有：《孔子：公元55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