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仨》问世四年之后,杨绛先生以九十六岁的高龄推出《走到人生边上》。乍看书名,自然就会联想到钱钟书先生的《写在人生边上》。从《写在人生边上》到《走到人生边上》,这不仅仅是字面上的异同,更是生命暖流中两个默然相契灵魂的长相守望。如此这般的“夫唱妇随”,令人感动莫名。
读《走到人生边上》之前,我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看杨绛先生如何用将近“期颐之年”的心态,将“人生边上”的追问与思考演绎成为人生的绝唱。
人到关键时刻,总会想一些根本性的问题。杨绛先生说:“我正站在人生的边缘上,向后看看,也向前看看。向后看,我已活了一辈子,人生一世,为的是什么呢?我要探索人生的价值。向前看呢,我再往前去,就什么都没有了吗?”可以想象,九十六岁高龄的杨先生尽管已经“站在人生的边缘上”,但她并没有停止思考,她还在回望一生,追问人生的意义和价值。这种追问是一种回味,也是一种沉淀,更是一种俯瞰。因此,在杨先生的笔下,不可避免地对生存死亡、肉体灵魂、道德良心、人生价值等进行追问,这种追问融汇了作者在文学、哲学、伦理学、精神分析等学科丰富的知识和学养,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思考。
“我对想不明白的事,往往就搁下不想了。可是我已经走到了人生边上,自己想不明白,就想问问人,而我可以问的人已经走了。这类问题,只在内心深处自己问自己。”杨绛先生对人生不停地追问,让我们看到了她不竭的生命活力。如果说衰老像潮水般渐渐地将人淹没,无人可以避免,但是每个人面对衰老的方式和境界又是不同的。在“思”和“想”日益贫乏和浮躁的今天,杨先生的思考显得特别有意义。“我要从平时不在意的地方,发现问题,解答问题;能证实的予以肯定,不能证实的存疑。这样一步一步自问自答,看能探索多远……”正因为存在“能证实”和“不能证实”的不确定性,才更需要我们以全副的身心投入到“问”和“思”当中。因为,有时候,只有追问与思考才能让我们认清一切。经历得多了,想得多了,自然明白自己要什么,该做什么。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本书“注释”部分读来备感亲切,如果说正文是理性的,它就是感性的;正文部分是抽象的,它就是具体的。它们是我熟悉的风格、喜爱的笔墨。这是一组从容大气的散文,记的是一些令杨先生印象深刻的人和事,它们恰恰印证了正文里面看似抽象的一些观点。年逾六旬爬树捉猫的温德先生,令人读后不由莞尔。《胡思乱想》里,关于灵魂究竟用什么样子去见天堂里的亲人的猜测,实在出人意料。最令人唏嘘的是《比邻双鹊》,那对喜鹊夫妇在一年的时间里演绎的悲欢离合,作者平实写来,却动人心魄。这部分内容呈现的善与恶、是与非,无不与前半部的文本相契合照应。杨先生之冠名“注释”,真是既贴切又深刻。
在《走到人生边上》里,杨先生既是一位阅历丰富的智慧老人,把自己平生所见的奇闻轶事娓娓道来;又像是一位求知若渴的学子,对于根本的问题执拗地刨根问底。听一听她的话语,我们多少会得到一些启发和教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