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分析

　　第一条短信：

　　王洋出现

　　昨天傍晚18点18分59秒。记者手机上突然收到一条短信：黄姐，打个电话过来。号码正是王洋（化名）的手机———已经关机近两天的王洋又出现了。

　　正当记者准备拨打过去时，王洋已经拨通了记者的手机。“姐姐，我希望我们的对话是以姐弟的身份来谈的，我考取哈佛是假的！”就在白天，记者还在努力求证着王洋考取哈佛的真假，如今听到这句话，记者还是有些震惊。

　　最后一条短信：

　　王洋道歉

　　昨夜11点20分，王洋又给记者发来短信：“我没有被哈佛录取，请贵报向大家解释道歉。”

　　过程是真的，结果是假的

　　电话里，王洋声音低沉了许多。鼓起勇气说出造假的事实，对18岁的他来说，的确不易。几个月的不安与焦灼也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我说的所有申请过程都是真的，但结果是假的。”王洋告诉记者，自己确实是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准备申请国外大学。平时学英语的故事、在北京考托福睡露天的故事全是真的。在他原先告诉大家的考试成绩中，新托福考101分是真的；SATⅠ是正好2000分，而不是所说的2001分，多讲一分就是为了虚荣心。而SATⅡ所谓的三科满分是假的，因为他根本没有考。

　　小王还告诉记者，复旦大学本来是他的目标，也参加过自主招生考试，但是没有通过，他却跟别人说自己通过了。被安生文教基金会张教授揭穿的考剑桥大学的过程也是假的，他只不过到南京参加了一个与剑桥有关的考试，而且也没有通过。

　　王洋说，哈佛和斯坦福都是自己想申请的学校。可申请了不少学校，一直都没有回音，王洋急了，在宿舍里告诉同学，自己被哈佛录取。当时学校在当地电视台还做了一排报喜字幕。为了圆谎，他自己制作了两份喜报，上面只有当地的收件邮戳。

　　在他的老家，人们只知道有哈佛这样的国外大学，上到高中的人，才知道斯坦福。“我倒不是想通过这个出名，但是我们那里只知道哈佛。”小王承认，说自己考上哈佛就是因为虚荣心。

　　“我提供给大家的假录取通知书就是照着我的真录取通知书仿制的，所以会出现拼写错误并且签名不流畅。”小王承认，通知书就是自己仿制的，因为时间仓促，有很多错误。

　　“那你能告诉我究竟被哪所大学录取了吗？”记者问王洋。“我不能说，我觉得会影响我的大学生涯，毕业后我也不想说。”王洋说，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也不在身边，更不想告诉大家真正的录取情况。

　　非常内疚，向大家道歉

　　“一共有五家媒体报道了我的事，我还收了团县委以考上哈佛的理由捐赠给我的7000元，还有我们家请客的时候镇上给了5000元、村里给了2000元，还有就是南京的学校捐赠了一台手提电脑，要不要紧呢？”王洋说，当地公安部门已经在找他调查，他非常害怕，不知道自己要担什么责任。

　　他说，他准备7月23日飞往美国，到了美国后，国内就不会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到哈佛读书。9月3日，美国的学校就要开学了。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也很担心。

　　当记者告诉王洋，法律专家说他的行为不会被追究刑事责任时，他的心情好了很多，告诉记者自己是个内向，但喜欢说话的人。

　　今天晚上王洋和他的家人将度过漫长而难熬的一夜。王洋说，父母和姐姐知道了他的事情之后都愣住了，姐姐和母亲流下了悲愤的泪水，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不肯原谅他。父亲只是蹲在那儿一个劲儿地抽烟，让他非常害怕。

　　他说，自己现在的心情就是非常内疚，向大家道歉。

　　他是社会虚荣心的牺牲品

　　“这孩子可以说是社会虚荣心的牺牲品，他把自己的优点用歪了。”谈到王洋一事，美国暨欧洲安生文教交流基金会亚太区总裁张梧华教授感到非常惋惜。张教授正是第一个对媒体确认王洋考上哈佛有假的专家。

　　张教授说，当时王洋一开口跟他交谈，他就认为王洋的素质不符合哈佛的选才标准。首先是他的英语表达不行，如果参加哈佛的面试，语言能力就是障碍。而且哈佛的面试都是委托校友，而王洋却说是有考官。再加上错误百出的录取通知书，他确认王洋考上哈佛是假的。在后来与哈佛大学高级官员的通话中，哈佛方面也对王洋的假录取通知书进行了确认。

　　“环境的浮躁、信息的严重不对称，导致了这次事件的发生。”张教授说，现在国外留学的真假信息混杂，所以有些媒体即使想去确认真假也没有渠道，“王洋事件”也就这么产生了。

　　“教育急功近利，学生以考取名校为荣，这种社会虚荣心让这个孩子成了牺牲品。”张教授说，王洋事件值得全社会反思。

　　“王洋事件”并不仅仅是偶然

　　南京师范大学社会学博士徐翔在听说了王洋的事情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他说，这是中国教育存在缺陷的一种表现。

　　徐翔说，在中国，无论是舆论环境还是家长的期待，成才的终极目标就是看孩子有没有考上名牌大学。如果考上的是国外一所名牌大学，那么孩子将博得更多人赞赏的目光。在这种教育怪圈的误区下，道德教育变得教条而敷衍，甚至可有可无，这是一种缺失。

　　徐翔说，利他主义和金钱权利至上的观念已经影响到校园，这也导致很多孩子迫切地希望自己得到追捧。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同，有的孩子甚至不惜用谎言来欺骗。中学生之所以做出一些不诚信的事情，一方面是学生价值观念的偏差；另一方面因为受到社会不良风气的影响。现在社会上确实有许多不诚信的现象，青少年应当具有社会责任心，诚信从我做起，从小事做起。

　　徐翔表示，如今的教育追求的是特立独行的方式，王洋作为一个农村孩子能被美国高等学校录取，这本身就满足了人们对于“神话式教育”的迷恋。“王洋事件”并不是一个偶然的结果。王洋虽然犯了错，但是他毕竟刚刚成年，社会既不应该把一个人“捧杀”，同时也不应该“棒杀”。与其指责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不如先从宽容开始，好好关爱我们身边的孩子。

　　[大家怎么说]

　　前几天，记者曾联系上了在外进修的王洋的班主任。这位老师说，高一高二的时候王洋与其他同学相比没什么区别，感觉与人相处是比较坦诚的，平时成绩在班里中上等。王洋的英语很好，作文能力也比较强，但是物理、化学等理科成绩比较一般。王洋的选科是地理和政治，没有物理、化学。所以王洋说SATⅡ的数学、物理、化学都考了800分满分，他也有些疑惑。

　　一位王洋的同学说，王洋平时抱负就很大，是个能冲能闯的人。他告诉记者，曾见到过王洋收到一些外面的材料，上面都是英文，盖满了章，一看就是跨国寄来的。这位同学还表示，见到过王洋的托福和雅思成绩通知，好像分数蛮好的，但因为上面的单词比较难，他没太看懂。这位同学还透露，王洋练英语很有方法，经常背，还上机练习，自学能力比较强。为了到北京和香港考试，他分别向同学和亲戚借了钱才成行。

　　老师同学：

　　他平时很坦诚

　　是个能闯的人

　　昨晚，记者打通了常春藤SAT培训部张老师的手机。在王洋接受到的捐赠中，一台他一直带在身边的手提电脑就是张老师所在的学校送的。“王洋已经承认自己被哈佛录取是假的。”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记者的这番话还是让张老师感到有些惊讶。“真的吗，那他怎么办呢？”张老师没有丝毫追讨电脑的意思，语气里满是对王洋的担心。

　　“我是在6月中旬的一天早上在电视上看到王洋考取哈佛一事的。电视画面里显示他的家很贫穷，他父母打工十年都不能回家，我就想帮帮他。”张老师说，她当时首先是想帮助王洋，其次还想请王洋给其他的孩子讲讲自己的经历，起到励志的作用。

　　和电视台联系后，张老师知道小王要到南京来做节目，就和他约定到学校接受捐赠并做一场演讲。被王洋感动的张老师，特地为王洋精心挑选了一台在美国也能保修三年的手提电脑。“6月24日那天他来的时候，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纯朴，还有就是特别健谈。”当时的王洋说起自己的经历来滔滔不绝，很让人激动。尽管当时张老师也打了一问号，觉得他在两个月内考两次SAT并取得高分不大可能，但张老师最终还是认为这是个奇迹。

　　“几千块钱不是件大事，我更担心他的一生———有时候一点小事就会毁了一个人的一生———我可以不追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张老师还特意问记者小王接受其它捐赠的情况。她说，希望大家能宽容地对待这个孩子。同时，她也希望小王能接受这个教训，诚信做人。

　　捐赠者：

　　不想追究，只是担心他

　　不能让孩子一个人承担责任

　　王洋很内疚

　　律师：

　　王洋的行为不构成诈骗罪

　　金陵中学河西分校副校长徐苹是一位中学生心理专家。她告诉记者，王洋是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作为一个“留守少年”，父母都在外地打工，王洋承受着太多的孤独，他盼望着被人们关注。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下，虚荣是目前唯一能满足他的安慰剂。

　　当初王洋告诉室友自己被哈佛录取时，目的并不是要招摇过市或者是哗众取宠，仅仅是一句满足虚荣心的玩笑。当人们执意要把王洋树立成典型时，忽略了事件背后的真实性。王洋一定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他无奈只得假戏真唱。

　　徐苹说，不能把责任强加在王洋一个人身上，这个责任来自于社会的浮躁和虚荣。她同时也表示，不可否认王洋有性格的缺陷，他不能脚踏实地，攀比和浮躁像两个魔鬼一样缠绕着他。一旦谎言被拆穿，他也跌得很惨。

　　她说，对待王洋这样的孩子，最好请一位心理医生对其进行心理干预。请人们宽容一些，不要一味指责，这样会把孩子逼到一个尴尬的绝境。给王洋一个安静的空间，让他卸下谎言的压力，敞开心扉把心中的话统统说出来。现在对于他来说是人生的一道坎，只有过去了，他才能真正开始长大。

　　“在大家得知我‘考取哈佛’之后，我收到了好心人给我的一万四千块的捐款，还送了我一台电脑。我的内心一直在受煎熬，我辜负了善良的人们。”王洋对记者表示。记者了解到，昨天，当地的公安部门对于王洋接受捐赠一事已经介入调查。那么，王洋构不构成诈骗罪呢？

　　南京圣典律师事务所严国亚律师说，根据我国犯罪构成理论，王洋的行为并不触犯《刑法》。捐献是当事人主动向王洋做出的表示和行为，王洋并不符合诈骗罪的构成要件。但是捐赠人可以通过民事法律途径向王洋要求返回财物，王洋的行为事实上属于一种不当得利，故应将财物返还给捐赠人。

　　■采访后记

　　昨晚获知了王洋事件的真相，记者感觉到内心的一种刺痛。眼前闪过的，是王洋单薄的模样。不知道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之后，社会是否会用一种宽容的眼光来对待他？

　　当记者接到王洋的电话后，大家都对王洋现在的状态感到非常担心，希望能帮他一把。王洋的家里没有电话，更没有网线，想给记者发一封电子邮件，也得跑到镇上去。当听说王洋要冒着大雨徒步赶到离家几公里外的网吧，快报曾经到当地采访的记者哭了。她说，只有到过那里的人，才知道路有多难走。真不知道王洋是用怎样的心情，来走完这段路的。

　　如果说王洋是这个闹剧的主角，那么导演就是这个社会的虚荣心。错在王洋，也不在王洋。

　　“年轻人犯了错，上帝也会宽恕”。如今，请给王洋一个宽容的微笑，一起帮这个孩子走出人生的低谷。

　　年轻人犯了错，上帝也会宽恕

　　本版撰文 快报记者 黄艳 安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