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岁的无锡老人杜正兴，64年前在上海被骗去日本做劳工挖煤。在抗战胜利后，1946年他终于回到祖国。但3年的非人生活在老人内心深处打上了深深的烙印，直至今日，一旦看见电视里播放的关于日寇在中国横行霸道的画面，老人既愤怒又害怕，总要好久才能恢复正常。
当年被骗去日本强做劳工的无锡人并不止杜正兴老人一位。目前，无锡市史志办公室根据史料记载，已经公布了一份69人的“无锡劳工”名单。据无锡市史志办的工作人员介绍，找寻生存者，既是为了填补那段历史中的一个空白，更是一份对当年日本侵略者所犯下罪行的强有力证据。
■史料
69名无锡在日劳工
在无锡市滨湖区南方泉山西下村，记者见到了现年87岁的杜阿大，杜阿大本名叫杜正兴，因为在家中是长子，所以乳名就叫做阿大。
得知记者要来采访自己那段劳工历史，87岁的杜阿大早早就坐在屋前的场上等着了。87岁的杜阿大身体看上去十分单薄，左眼已经瞎了，门牙也只剩下了一颗，身上还挂着导尿袋。得知有记者来采访，他是早早做了准备，把几十年前靠回忆写下的劳工经历的纸头连夜找了出来。
看着渐已泛黄的纸头，杜阿大开始向记者讲起了那段给他一生都带来难以磨灭印象的噩梦般的经历。
“为了讨生活，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到上海去当学徒工了。”杜阿大告诉记者，1943年在老家结婚后，23岁的他又一次回到上海找工做，但在一家石油机械厂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就失业了。
后来在上海北京路一个叫五龙近水台的茶馆看到在招挖煤工人，他就去打听了一下，说是招工人到台湾挖煤，而且报酬很丰厚，就报了名。“当天，报名的地方就给了我3天的生活费，并要我3天后去吴淞口报到，乘船去台湾。”杜阿大说，没想到这次登船给他带来的是3年的别妻离子，一辈子的噩梦。
■骗局
说是去台湾挖煤
无锡史志办公室党史处的接玉松处长告诉记者，在抗日战争后期，日本军国主义为了缓解国内劳动力紧缺的压力，曾将数万名中国战俘和强掳来的普通百姓送到日本充当苦力。过去揭露较多的是侵华日军在华北、东北强掳劳工的情况。
而最近他们在征研地方抗战史料的过程中发现，日军在华东地区也曾大肆掳掠中国劳工，其中无锡（不含江阴、宜兴）就至少有69名劳工被掳掠到日本惨遭役使。
接玉松介绍说，他们是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纪念馆查阅相关资料时，从中首次发现了有关无锡人被强征到日本做劳工的记录。
纪念馆保存的《中国人强制连行资料》包含了部分中国劳工名簿，记载了在日劳工的姓名、性别、年龄、工号、籍贯（包含了被抓地点）、被强制劳役的地点、公司名称，以及死亡年月。相关资料中还附有“华人劳务者配置要图”，以地图形式标识了中国劳工被送达的日本各地企业、工地的地点。根据统计，在这本《中国人强制连行资料》中，记录了69名“无锡在日劳工”。接玉松告诉记者，当时被抓的69位劳工都是青壮年，平均年龄28岁，年龄最小的18岁，最大的49岁。其中有些无锡劳工是在上海、南京等地被强征去日本的。
■寻找
希望幸存者提供证据
■奴役
杜阿大回忆，当时从上海吴淞口上船的有好几百人，后来船行驶到台湾时，船上已有了上千人，本来以为到了台湾就要上岸挖煤了，但是船却不靠岸，所以大家就开始觉得不对劲。
杜阿大说，当大家知道自己是被送到日本当劳工时，都非常恐慌。“当然这些抗议都是没有用的，眼见回国无望，有些人也就不顾船在海中，直往海里跳。”
杜阿大回忆，当时只听见扑通扑通的跳水声，一会儿工夫就有好几十个人跳海了。“当时我也想跳海的，但看见船上的士兵已经开始向海中的劳工射击，同时也向船上射击阻止更多的人跳海，所以我就躲进了船舱才没被打死。”
“坐了近1个星期的船，我们在日本北海道靠了岸，接着又坐船到了矿上。”杜阿大说，我们被要求挖煤，而且吃住都在煤矿里。据杜阿大讲，他们当时在上海吴淞口一起上船的好几百人到了日本就只剩2/3了，其余的都死在了途中。而在日本北海道挖煤的日子更是让人难熬。“日本人让我们从晚上6：00左右进矿挖煤，第二天早上8：00多才可以在矿里的宿舍休息。”
杜阿大伸出自己干瘦的小拳头比划给记者看：“我的拳头够小吧，当时在北海道挖煤的时候，日本人给我们的伙食就是比这个（拳头）还小的饭团，吃不饱，饿啊，但是又不能不挖，不挖就要被毒打。杜阿大说：“我就亲眼看见好几个一起挖煤的，饿不过，靠在墙上一会儿，就死了。”
吃不饱，饿啊
“抗战胜利后，我们这些幸存的劳工被送回了上海吴淞口，每人发了两个帆布口袋，还有一身破衣服。”杜阿大说，能够活着回国他也觉得简直是个奇迹了。
“阿大是家里的长子，很受公公婆婆的喜爱，而当他去上海后没了消息，婆婆也思念成疾去世了，当时只有56岁。”杜阿大的妻子唐何仙告诉记者，1946年的一个冬天，消失了3年的杜阿大突然出现在了家门口，穿着一身破衣服，手里拎着帆布口袋。
“阿大回家后，身体一直不好，经常会大口大口地吐血块。”唐何仙说，好几次杜阿大吐血都吐得吓死人了。杜阿大的女儿说，3年的劳工经历给父亲带来了难以磨灭的折磨，“现在每当看到电视机里播放有日本鬼子横行霸道的画面，父亲的神情会立即变得很痛苦，而且要好几天才能缓和过来。”
“前几年看到有报道中国劳工向日本打官司索赔的新闻，父亲也多次跟我们讲过，如果国家需要他把这段经历提供出来作为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证据，他非常愿意如实提供。”杜阿大的女儿杜月琴说，因为这样，所以即使每次回想起那段经历都很痛苦，但是为了留下历史证据，父亲还是很愿意为媒体诉说自己的那段在日本的劳工经历。
■回国
杜正兴老人双手颤抖着拿出当年写的在日劳工经历
看到“鬼子”就紧张
根据史料记载，当年中国劳工被送往日本35家企业的135个工地，强迫从事危险的重体力劳动；而无锡劳工被强制劳役的地点集中在北海道、兵库县和福冈县等地的8家矿业所。据资料显示，中国在日本劳工平均死亡率为17.5％，而无锡69人中有19人被残害致死，死亡时间分别为1941年1人、1944年3人、1945年15人，死亡率高达27.5％。
无锡市史志办公室的龚伟告诉记者，由于在《中国人强制连行资料》这份资料没有记载被掳无锡劳工的具体家庭地址，抗战爆发距今已有70年，按年龄推算，如果有幸存劳工在世，年龄也差不多在90岁以上，所以很难征集到无锡劳工的口述资料以及有关死亡劳工惨遭迫害的事实真相。
因此，对无锡在日劳工情况的调查还存在几个悬念：抗战结束后，中国在日劳工被分批送回国内，无锡劳工至今有无幸存者？有些人是在上海、南京的马路上被抓的，估计有些家人一直都不清楚他们的下落，尤其是死亡劳工的情况，无锡家属是否清楚？“找到这些幸存劳工，既是为了填补那段历史中的一个空白，更是一份对当年日本侵略者所犯下罪行的强有力证据。”
为此，无锡市史志办通过媒体公开这69位劳工的姓名，希望知情者或劳工亲属能与本报（电话：96060、0510-82753110）及无锡市史志办（0510-82701300）联系。
快报记者 金凝 薛晟 文/摄
■链接
无锡在日劳工名单
潘德、李纪发、高继森、杜阿大、邱志雄、华敏、朱阿大、张鸣和、卢松林、泰永嘉、徐坤生、周阿根、王春熙、葛品生、秦福荣、王大伟、朱凤歧、陈文良、薛云龙(上海被抓）、唐玉（保）罗（上海被抓）、王小毛（南京被抓）、刘根如（福）（上海被抓）、朱鸿业、周阿曹、李振声、周根明、马德仁、李阿根、赵福根、谢其宝、王福信、邵（）（）、李志雄、顾岳典、施源兴、马荣初、王阿毛、章金根、张一鸣、陈亮代、徐阿二、端善福、王玉烨、张植元、肖阿荣、刘金直、袁金荣、李兴培、华顺元、朱宝达。
在日死亡劳工：陆金元、蒋士芳、莫甫乡、周阿大（小）、华纪方、泰寿春、蒋文旗（祺）、华阿狗（上海被抓）、赵延生（上海被抓）、张耀良、姚利多（乡）、杨嘉（喜）州、周杏泉、杨惠振、阮（陈）一鸣、陆阿羲、周礼中、陆永（未）初、陶才（方）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