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张嘎》是著名作家徐光耀的代表作之一,他曾坦言,在他的故乡河北雄县一带,“嘎”就是调皮捣蛋、干点儿无伤大雅的小坏事儿,而且还有点儿可爱。和小说同名的电影《小兵张嘎》就在“嘎”字上面做足了文章,不仅演员“嘎”、戏“嘎”,就连老导演崔嵬也跟着“嘎”了一把。
快乐“嘎子”源于苦闷
《小兵张嘎》中的“嘎子”只是徐光耀眼中的理想性格,但和他本人性格相距甚远。因徐光耀自小就是个老实刻板、循规蹈矩的人。他之所以能写出这样的作品,与他自己的多舛命运造成的特定环境有关。
徐光耀13岁参加八路军,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八路”,曾在冀中根据地整整打了8年游击战。虽然从小生长在穷苦的农村家庭,只上过四年小学,但他坚持在战争环境中学习写作,从1945年起当上随军记者,1947年在《冀中导报》发表短篇小说,还被选送到华北联合大学文学系去学习,因成绩很好毕业后留校,当上了文艺学院文学创作组副组长;而组长就是后来执导《小兵张嘎》的崔嵬。1950年,徐光耀出版了长篇小说《平原烈火》成了专业作家,随后进入中央文学研究所学习。在反右运动中徐光耀遭受一连串批判、斗争之后,被“挂”了起来。
遭受如此巨大的人生打击和挫折,徐光耀陷入了极度痛苦与混乱之中。就在此时,他想起一些心理学著作曾有警示:人的神经如果不能承受超负荷的压力,有可能发生精神分裂症,在这关键时刻要控制自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具体的控制方法就是“集中精力,转移方向”。徐光耀觉得对自己最切实的“集中精力”,莫过于恢复写作。此念一起,早已出版的长篇小说《平原烈火》中的十三岁的“瞪眼虎”便马上跳到眼前:这是一个虽然出场时挺活跃、后来却被主角挤到一边去的小人物。当时一位老战友看后曾批评他说:“你怎么把个挺可爱的孩子写丢了呢?”徐光耀想,不如把平生所见所闻、所知所得的“嘎人嘎事”,尽力搜寻集中于其一身,弄成一个心情轻松、乐而忘忧的作品。
小说加剧本,一共写了不到三个月,作品完成了,开始定名《小侦察员》,最后才改为《小兵张嘎》。
1961年年底,小说《小兵张嘎》发表,次年发行单行本,这使徐光耀有了把电影本子也拿出去的勇气,于是就寄给了当年的“领导”崔嵬。虽然剧本还较为简单,但主人公嘎子聪明勇敢又淘气可笑的形象已有基础,尤其所显露的那股浑身洋溢着的倔强不驯、宁折不弯的“嘎劲儿”,令崔嵬很是喜爱,想立即把它搬上银幕。
大海捞针找“嘎子”
《小兵张嘎》中扮演嘎子等主要角色的小演员的选择,经历了“大海捞针”般的艰辛。摄制组专门成立了负责挑选小演员的小组,毕业分配到北影不久的张华勋、黄健中等,作为助手都奉崔嵬之命参与其中。他们前后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汇集了将近千人的小演员的队伍,经过反复挑选,留下了25个嘎子、56个胖墩、15个玉英,最后确定在天坛举行一次联欢会,由导演直接审查孩子们的表演。
到了预定的日期,相关人员早早来到现场,把联欢会安排得热热闹闹,计划让孩子们每人表演一个节目,满怀信心地以为从中精选出三两个出色的嘎子是不成问题的。出乎意料的是,崔嵬将到场孩子搜寻了一遍,竟没有看中一个“嘎子”,
这可让演员挑选小组非常失望与恼火,认为崔嵬太不尊重大家的劳动了。有的同志以为他看得不仔细,特意把几个认为好一些的孩子的照片和小说封面的嘎子形象一起送到导演面前,对照指点加以申辩。崔嵬一下子明白了症结在哪里,原来小组成员一直是“按图索骥”在找小演员,标准就是小说封面,看上去它把“嘎子”画得活灵活现挺吸引人:一双炯炯的黑眸,咬着手榴弹弦的小嘴,显得天真活泼又机智灵敏,但在崔嵬眼里实在是看不过去,不禁笑着摇了摇头,指着封面的“嘎子”说: “这是‘小面包’,哪儿有农村孩子的味道?”他当即还作了具体分析:画封面的人并不懂生活,嘎子的头巾都结错了,这是陕北的包法,冀中地区羊肚巾结是打在后头的。他明确提出嘎子的形象应该是虎头虎脑的,还强调说:“难看一点不要紧,哪怕是蒜头鼻子,只要是‘嘎’就行。”
邻居于蓝送“嘎子”上门
根据这样的要求演员挑选小组又找了三四个月,仅崔嵬过目的孩子也有三四百人,可还是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与崔嵬同住前后院的于蓝送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小家伙穿着大衣,戴一顶皮帽子,眉毛又粗又浓,眼眸子乌黑明亮,倔强的嘴紧闭着,浑身充满一股嘎劲儿。小组成员一看欣喜若狂:“这不就是我们要找的嘎子吗?”马上决定发个电报让小家伙来北京看一看。
照片上的人叫安吉斯,蒙古族人,当年13岁,正念小学六年级,家住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父母都是革命老干部,母亲和于蓝是同学,又一起参加革命,后来又都当了人大代表,经常在一起开会,相互之间有来往。于蓝从以往接触中知道在草原长大的安吉斯机灵活泼,会游泳、骑马、射箭、摔跤,特别是身上有股调皮劲儿,得知“嘎子”难产,特意要来他的照片向崔嵬做了推荐。
安吉斯初来乍到,就给摄制组留下颇深的印象。在他到达北京的那天,张华勋去接站,来厂途中问他:“‘安吉斯’是什么意思?”他回答得十分干脆:“就是铧犁。”又问:“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呢?”回答是:“好为人民耕地呀!”这让张华勋感到有点意思。在崔嵬家见面时,也安排了另几位候选的小朋友一起到场,其他孩子都显得有些腼腆、拘束,唯独他很随便,在屋里东瞧瞧、西望望,翻书看画,自然惬意。在院子里活动的时候,他又马上成为小朋友们的中心人物,无论是哪种活动,都是他的主意多、力气大。这些表现立即征服了崔嵬。
剧组成员都染上“嘎”劲
1963年6月,摄制组开赴白洋淀外景地,因崔嵬忙于复查外景,由导演组留在驻地的人员组织小演员们排戏。这些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文艺活动的孩子们,全然不懂“表演”是怎么一回事,演胖墩的吴克勤对台词时完全像读课文那样念词,安吉斯以及扮演玉英的李小燕则对角色感到无所适从。崔嵬回来一看,说了声“嘿,这怎么行”,便不让再给小演员排练,规定从第二天起两个男孩都脱光膀子、赤脚,跟白洋淀的孩子们一块儿去玩;演玉英的李小燕则练划船,小演员们听了极为开心。几天过去了,三个小演员晒得黝黑黝黑,化妆师担心不好化妆,崔嵬说:“不要紧,就要那个黑劲儿。”此后,他都一直不给小演员们排戏,相反跟他们一起游戏,还组织他们和当地孩子摔跤。有的同志曾担心,孩子放野了,戏照样不会演。崔嵬笃定地表示: “真野了,演嘎子就不难。”
果然一切都在崔嵬的意料之中。正式开始拍摄的第一场戏是大堤上嘎子和胖墩摔跤,这对安吉斯和吴克勤来说是拿手好戏,两个不会表演的小演员,俨然成了水银灯下的老手,那么松弛、自然,毫不顾及周围的一切,一招一式十分顶真地在摔跤。这一切都被摄影机完整地记录下来,而且许多精彩的镜头都是现场即兴拍到。仅花了两天的时间,小演员们就在“游戏”中出色地拍摄了一场重头戏。
在后来的拍摄中,崔嵬几乎都不给小演员排戏,更多的是强调现场的即兴表演。为了诱发小演员第一次最真挚的情感,有时拍摄完全是在一种极巧妙的布置下进行的,摄影师拍摄下来的往往就这么一条。例如嘎子要夺罗金保的枪、被罗一把掀倒在地的镜头,崔嵬根据演员倔强的个性,考虑如果给演员以突然袭击,会得到最真实的效果,便作了相关布置。实拍时只有安吉斯一人以为是试戏,开拍后扮演罗金保的张莹用力一推将安吉斯推出去,他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霍地蹿了起来瞪着张莹,好像在说“你这家伙怎么动真”,这一反应正与剧中所要求嘎子的情绪完全吻合,获得极其真实的效果。
当然崔嵬并非不重视台词,而是把那些台词较多的戏安排在较后阶段,待儿童演员有了银幕自信时才开始这一步。朱安平《大众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