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回到人间,
12年管教2000多吸毒女子多数复吸,女警周丽华心如针扎
她们为何又踏进地狱
伴随着“嘀嘀”的刷卡声,南京戒毒所管教民警周丽华就越过了那扇沉重的铁门,每天的这个时候,她的脑海中总会浮现一句话: “她们去哪里了?现在生活得怎么样?是不是又复吸了......”
从1995年戒毒所筹建到现在,周丽华一刻没有离开过,在12年的时间里,她共与2000多名吸毒人员朝夕相处,而其中的绝大部分,在离开之后又都回到了吸毒者的行列。
与医生一样,戒毒所管教民警也是在治病救人,没有哪个医生愿意康复了的病人又入膏肓,周丽华一样,她苦苦追随着离开自己视线的这些病人,想知道这一切发生的原因。
刚工作时以为吸毒会传染
“我算算啊,从1995年开始……嗯,至少有2000多人吧!”在南京戒毒所女子管教区内,周丽华大概数了一下,结果把自己也吓了一跳:“跟这么多吸毒人员打交道,估计在南京也没几个人!”
1995年,年仅22岁的周丽华从江苏警校毕业,等待分配。一心想做刑警的她接到分配单时傻了眼:要去的地方,是还没有影子、仍在筹备中的南京戒毒所,她要去那里当一名戒毒管教民警。
“毒?!”看到这个字眼时,周丽华哆嗦了一下,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工作,而她最担心的,是从事这个工作会不会被传染,“都是吸毒的人啊,太可怕了!”
周丽华清楚地记得,当第一个吸毒女被送进来时,她甚至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也刻意地尽量减少与她说话的机会,“那时候,生怕吸毒女飞出的唾液传染了自己。”
事实上,那个吸毒女也似乎不像传说中的“瘦骨嶙峋”,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但那个女孩似乎特别凶:“我有什么错?我自己吸毒,又没有害别人,你们管得也真多!”每当民警管教时,吸毒女都会用这样的话回应。
就在这样的开始中,周丽华走上了戒毒人员管教之路。“刚开始的那几年,到戒毒所来戒毒的吸毒人员,大多不是很严重,身体也没有明显的消瘦,而经过几个月的强制戒毒后,大多数吸毒人员都能够回归社会,戒除毒瘾。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复吸的情况却逐渐增多。”
2000年夏天的一天,周丽华的管教区一下子来了四五名吸毒人员,而其中有三名是从戒毒所出去还不到半年的学员。看到曾经很熟的学员再次走了进来,周丽华感到钻心的痛。
她把三人喊到了办公室,看着曾经对自己寄予厚望的管教民警,三人欲言又止。沉默了很长时间,一名女子才站了出来,“不是我不学好,是她们来找我的。”女孩一说,其他两人也异口同声。
得知她们复吸 心像针扎
从那个时候开始,周丽华开始对走出戒毒所的学员进行一对一帮教跟踪。但七年下来,周丽华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
2001年,吸毒女小娟走出了戒毒所。出所前,她专门跑到周丽华办公室,将自己所有的联系电话和家庭住址全部写了下来,信誓旦旦地说:“再也不吸毒了。”
之后,周丽华基本上每隔半个月就跟其联系一次,有时候是电话,有时候是书信,除了了解小娟的情况外,周丽华还当起了心理咨询师,劝导她要勇敢地面对别人的冷眼和歧视。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2004年,小娟便突然失去了联系。在多次拨打电话没有人的情况下,周丽华冒险设法找到了她的家,果然,小娟失踪了。
小娟的母亲看到周丽华,当即跪了下来,“周管啊,我们小娟可怜啊!”直到这时,周丽华才知道,原来,小娟的老公因为嫌弃她,在外面包了个“二奶”,受不了刺激的小娟再次走上吸毒的不归路。
在周丽华的印象里,这样的吸毒者还有很多。
颇有艺术天赋的小琴曾在戒毒所自编自演了数起舞台剧,受到学员和民警的普遍欢迎,其多才多艺,被戒毒所的管教民警一致看好,但出去一个多月,她便失踪了;
家境贫寒的小红,一不小心走上吸毒路后,一度沦落为坐台女,在戒毒成功出所后,因为难以融入社会,再次走上坐台女的道路,并由此复吸;
家境优越的小王,出所半年的时间里,差不多每周都跟周丽华通一次电话,汇报自己的情况,但是,经不住粉友的侵扰,刚刚半年,她也失去了联系……
“我们只能被动地跟踪帮教,除此之外,能有什么办法?”周丽华说,每每送学员出所,开始的时候还感到欣慰,但渐渐地,她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会定期跟你汇报的,但接不到我们电话的时候,你也不用担心,那种情况,肯定是不得已的!”不少学员走的时候都会说这样的话,但在周丽华听来,就像一根根钢针,直刺入心。
为什么不能平等看她们?
社会中的正常人都会用有色眼镜看吸毒者,而在周丽华看来 ,这也正是戒毒者复吸的一个重要原因。“他们进入不了社会,找不到工作,没有朋友,甚至家人和亲戚都歧视他们,久而久之,他们的交际圈子就又回到了吸毒者中,在这个圈子里,他们能找到所谓的‘认同’,当然也有毒品。”
吸毒者小丽是北京某著名大学法学院的研究生,吸毒前在江苏某高校任教,不仅人长得漂亮出众,工作上也是特别出色。不久认识了一个“帅哥”,这个“帅哥”,其实是个魔鬼。
在一次喝咖啡时,“帅哥”悄悄在小丽的咖啡中放了毒品,几次后,小丽便再也离不开这个魔鬼了。
2002年,小丽因为吸毒被送进了戒毒所。这个消息对小丽的家人来说,犹如五雷轰顶。在经过半年的戒毒治疗后,体重增加了20多斤的小丽顺利走出戒毒所。
“她们总是躲着我。看我的眼神也怪得不得了!”第一个星期,小丽便打来了诉苦电话。而周丽华每每接到这样的电话,便害怕得厉害,“这种电话就是救命的电话,万一哪句话说不好,说不定就把她推到火坑了!”
小丽一直跟周丽华保持着密切联系,一旦遭遇不顺,她便拨打救急电话,寻求心灵的“庇护”。半年后,在周丽华的动员下,小丽到了英国发展,在那里,没有人再对她指指点点,专心做外贸工作的她如鱼得水。2005年回国,在待了半年多后,再次前往香港发展,如今,她的生意已经越做越大。
“你为什么不能平等地看她们?”这是周丽华最常说的一句话。周丽华说,她曾经做过分析,吸毒的人员,基本上都是因为空虚、好玩,或者感情受挫等原因走上了不归路,而复吸,则基本上是遭遇到了“不公正”的对待,或者是异样的眼神和话语,或者是家庭、爱人不能接受。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在她跟踪帮教的100多人中,目前已经有一半以上失去了联系,而剩下的有联系的人中,又有一多半已经走上了复吸路,“只有不到20个人,还在坚持戒毒!”
“吸毒的人,就是魔鬼。谁愿意成为魔鬼?她们这样,已经很不幸了,为什么,你们还不能宽容一点,给她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周丽华说,她从一个普通管教民警的角度,呼吁社会能对吸毒人员理解、谅解。
快报记者 田雪亭
6·26国际禁毒日前夕,记者走进了苏州市戒毒所。在通向戒毒所大门的小路边,满眼的绿荫中点缀着艳丽的夹竹桃的小花,静静地隔绝了外面喧嚣的车流和人流在厚重的铁栏杆里面,是一些什么样的人,他们又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儿子高考前她被强制戒毒
顾玉兰是戒毒所里年纪最大的女性,微胖的身材,开朗的性格,怎么看也看不出她曾经是个吸毒者。家住吴江的顾玉兰和丈夫每人开一间小店,每年有十几万的收入,富足的生活,让顾玉兰精神反而变得空虚了。
去年3月的一天,身边一群同样衣食无忧、无所事事的姐妹将顾玉兰叫出来玩,他们拿着一小包用锡纸包着的白色粉末,然后用打火机在下面烤,不一会,粉末就变成一股股白烟,她们贪婪地用鼻子吸着,神态是那样陶醉。
“她们在吸毒!”顾玉兰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但好奇心却驱使着她也想尝试一下。她找了其中一个人要了一点海洛因回店里,学着那帮朋友的样子,吞云吐雾起来。
刚开始时,感觉恶心、难受,如同醉酒一般。但吸吸停停,渐渐感觉“飘”起来,思维停止了,什么都不用考虑。她就这样晕晕乎乎地吸了一个晚上。
顾玉兰从来不敢在家里吸食白粉,也不敢告诉丈夫和儿子,仅有的一点理智告诉她吸毒迟早会毁了家庭。可她已经被毒品折磨得不成样子了,直到一次买货被抓,而这一消息对她的家庭来讲,无异晴天霹雳。
儿子今年高考,在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顾玉兰却被强制戒毒了。“成绩就在这几天要下来了,对于这次戒毒,我是瞒着儿子的,说是出趟远门做生意,我会努力把毒瘾戒掉,永远不进这个圈子。”说到这,顾玉兰的眼里满是悔恨。
顾玉兰总结自己吸毒的教训时说:“吸毒,千万不能有第一次。”
小姐妹骗我摇头丸不上瘾
正在读双语会计专业的陆思思,是因为“溜冰”(吸食冰毒)被强制戒毒的。
“能给我一支烟吗?”当管教民警离开后,记者诧异于眼前这个只有18岁的吸毒少女,在戒毒所里还是那么玩世不恭。她说她以前从不吸烟,几天前爸爸来探望时,给了一支烟。
“爸爸从来不管我,他自己也吸毒,我被强戒的几天,他告诉我风声很紧,让我小心点。”陆思思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是奶奶一手把她带大的。后来,父亲又结了婚,后妈生了个妹妹,陆思思除了每月从父亲那里拿500块钱生活费,几乎被这个家庭给遗忘了。
两年前,好奇心和赶时髦的想法让陆思思第一次接触了摇头丸和K粉,她说受不了别人不理她,小姐妹请她玩就是瞧得起她。“白粉是绝对不能碰的,这我知道。小姐妹告诉我摇头丸和K粉不会上瘾,她们很有钱,每次都请我。”然而,惨痛的经历告诉她,吸食新型毒品并不像她所说的不会上瘾,只会让她越陷越深。
“那天,大我一届的一个女同学带我和她圈子里的朋友在一个酒店房间里玩了一天一夜,满脑子都是幻觉,躺在床上说胡话,吐得一塌糊涂,瘦了整整6斤,后来,腹部大出血,挂了15天水,医生说再这样发展下去就没救了。
这以后,陆思思发誓再也不“溜冰”了,可在她看来,除了圈子里的朋友,就没有人能证明她的存在,为了得到认同,也为了寻找刺激,发泄快感,只有毒品。
“出来后,有可能的话我还想上学,或者找份工作,想想那位女同学还在课堂上课,生活真美好。”说到此处,她的眼睛才闪现出了光芒。
等你出来,我们离婚吧
马小伟这几天一直心烦
铁门里的忏悔:千万不能有第一次
意乱,焦躁不安,妻子一个星期前来探视他,淡淡地扔下了一句,等你出来后,我们就去离婚吧。
马小伟有前科,“刚开始吸毒时,我孩子还没有出生,现在女儿已经5岁了。”2002年,马小伟“溜冰”时被抓,他的妻子才知道原来丈夫最近不正常就是因为碰到了毒品。愤怒不已的妻子亲自将他送到了戒毒所。马小伟戒毒出来后,再三跟妻子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碰毒品,看着他又哭又忏悔的样子,妻子心一软,原谅了他。
而当马小伟再一次跟朋友在一起时,随即把对妻子的承诺抛在了脑后。又一次,他在KTV里“溜冰”时被抓,妻子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可我真的很爱她。”说到此处,马小伟除了无奈,更多的是悔恨。他说等到他强制期满后,一定要将自己的经历写成一本书,以此来警戒世人,报答社会。(文中人物为化名)
见习记者 李梦雅
快报记者 朱俊骏
日出日落,一天又一天。在江苏某戒毒所里,201房间的姐妹们朝夕相处,有新进来的成员,有待了几个月的老大姐,因为同样的命运聚在一起,又因为相同的原因,四散而去。
7:00
“我在哪啊”
“丁零!丁零!”早上7点钟,戒毒所的起床铃声响了起来。201房间内,除了昨天才送进来的小王,其他七个姐妹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叠被子,铺床单,刷牙洗脸,上厕所……在众人忙碌的时候,几乎没人注意到还躺在床上的小王。
“快,快起床了!”刚把被子叠得像方盒子的大姐周红转身时,看到了对面床上正在睡觉的小王,她赶紧上前,猛推一把。38岁的周红年龄最大,她义不容辞地担当起了“大姐”的角色。
“别吵别吵,还没睡醒呢!”小王转了一个身,继续大睡起来。
周红抬头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钟表,已经过去快10分钟了,再不起床真来不及了。于是,一把便将小王从床上拉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大姐和正在忙碌的姐妹们,小王一下子懵了。“我这是在哪啊?你是谁啊!”揉了几次眼睛后,小王才想起来,原来是在戒毒所。
小王是江苏某重点大学的大学生,原本今年要毕业的她,在前段时间的毕业实习期间,一次偶然的机会接触了摇头丸,自此之后,她喜欢上了泡吧,并迷上了“溜冰”,不想恰巧遇到民警查处,就被逮住了。
“损失太大了,我都不敢想!”小王告诉记者,她学习成绩很好,家境也不错,这段时间还在准备出国留学,相关手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但现在,毕业典礼都没有办法去参加了,父母在跟学校交涉毕业的事,而出国的事情则肯定成了泡影。
10:00
“你这身段,最适合跳舞了”
上午,戒毒所活动室内,十几个姐妹正在排练节目。“国际禁毒日”快要来临了,学员们准备了丰富的节目,她们希望用这些自编自导的节目劝诫市民:千万别吸毒。
“起!转身!回头!弯腰……来,接着来!”拿着“剧本”的小张才来到201室两个月,但多才多艺的她很快便崭露头角,学员们推选小张当上了演出的“总导演”,小张不负众望,十几天的时间便拿出了“剧本”,很快便组织了包括201室姐妹在内的演创人员,大家投入到排练队伍中。
但周娟却一直躲在角落里,胆小的她既想加入排练队伍,又不敢过来,犹豫不决,但脸上羡慕的表情没有骗过小张。
“来,快来吧!你这身段,最适合跳舞了!”小张鼓励着周娟。见周娟还是犹豫不决,小张干脆一把把她拉了进来,“都看了好几天了,光看有什么用?”
11:30
“吃着这样的饭菜才踏实”
中午吃饭时间到了,学员们开心雀跃,在管教民警的带领下,她们冲进了房间。
热气腾腾的饭菜被端了上来,红烧肉、黄瓜、扁豆,看得小芬口水直流。小芬今年26岁,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但是,长期在单位加班的她没有想到,颇感孤独的老公竟然在外面有了外遇。
婚姻受挫的小芬伤心至极,她再也没有了工作的念头,浑浑噩噩间,一个粉友出现在她面前,半推半就下,小芬也染上了毒瘾。
“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谈及那段黑暗的生活,小芬说,都分不清楚自己的死活。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小芬被民警抓获。到了戒毒所,小芬才终于好好地吃上了一顿热菜热饭。
“吃着这样的饭菜,才觉得踏实!”小芬说,等出去后,她会等老公回来离婚,“我不能为了他,把自己给毁了!”
15:00
“可以静下心来看看书了”
下午,是戒毒所自由活动的时间,看着姐妹们有的跑到院子里去打羽毛球,有的去健身器材上锻炼身体,赵梅拉上小黄,两人准备到阅览室去看看书。
赵梅和小黄有着差不多的经历,已婚,都在机关上班,从事的都是整理文件资料的工作。但是,正是因为这样的环境,让她们觉得生活太枯燥了,她们迫切地想改变现状。
但没有想到,她们的这一改变,竟然跟毒品搭上了关系。“生活太安逸了,反倒不好好珍惜了!”两位姐妹交流的结果,最后汇成了这样一句话。家庭和睦,生活稳定,她们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了。
戒毒所有个阅览室,里面摆放了不少好书。以前工作忙忙碌碌,竟然没有时间好好坐下来看看书,如今没人再打扰了,也没有那么多的电话了,静下心来的两人,终于可以好好看看书了。
22:00
“再过三天,就回家了”
“丁零!丁零!”晚上休息的铃声响了起来,与起床铃相比,明显温柔了很多,201室的八个姐妹,都躺在了床上。24岁的小茹辗转反侧。
小茹长得俊俏美丽,有一双大大的眼睛,丝毫看不出吸毒人员的一丝模样。去年底,小茹认识了男友,并在男友的带动下,接触了摇头丸。今年情人节,她跟男友再次去酒吧潇洒,兴致上来后,她和男友各自吃了摇头丸,结果,还没有过足瘾,两人便被带到了派出所。
被带进看守所的当天,小茹哭得不成样子,她害怕这种像监狱一样的生活。
但是,当她渐渐熟悉了这里的生活后,小茹才发现,这里并不像她想得那么“悲惨”,同住一个房间的姐妹们,很快便打得火热。
“谁都有走错的时候,但只要能及时回头,一切都来得及!”仔细品味着管教民警的话,小茹越想越开心,再过三天,她就可以走出这扇大门了,她盼望着外面精彩的生活,她不愿意就这样折翅不前。(文中人物为化名)
快报记者
田雪亭
戒毒所201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