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聪明》（快报发表时更名为《谁比谁聪明》———编者注）一文贴上网后，有一些网友跟帖，意思是我把聪明和智慧混淆了。他们主张智慧高于聪明，而仅仅聪明未见得是一件好事。我大概知道他们想说什么。聪明在此成了世故的代名词，而智慧类似于觉悟。

　　《小议聪明》中有一句话“当智力被拆解为单项的聪明时……”这话虽不具有科学研究的严格性，但可权且一用。我们可以说，聪明是单项的、孤立的、被隔绝的，而智慧则意味着整体性的认知，对生活、对世界、对人生整体性的理解和把握。由此看来，聪明和智慧的确不是一回事，并且有可能是互相妨碍的。

　　智慧的确难求，因为它针对的是整体。因此从原则上说，哲学是智慧的，因为它沉思整体。信仰就更不用说了，它以整体的生活和存在为对象，并力图或者保证找到出路。在日常生活中，在我们的周边，你真的见过这样的智慧吗？智慧的谈吐听过不少，但难以身体力行，智慧的做派也时有所闻，但难以贯彻到底。至于真正的智慧之人，我还真的没有见过。自称智慧或者暗示自己有智慧的人其实并没有智慧，因为智慧是谦逊，是虚怀若谷，而不是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我们所谓的智慧，比如生活的智慧、经商的智慧、管理者的智慧、学术研究或科学的智慧，不过是聪明而已。

　　大家都知道智慧是一个好东西，是美誉，是奖章，可以送给自己，亦可以赠与别人。但别忘了，这只是一种夸奖，一种希望，是比喻和形容，而非智慧本身。在我们谈论的智慧中，的确没有那种质的不同。一个人聪明了还嫌不够，还梦想获得智慧，智慧了还不行，还要有大智慧，这不过是在收集聪明，收集更多更大的聪明，因为光说聪明已经不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了。收集智慧犹如收集金银财宝，好一个贪字了得！

　　承认自我的愚蠢，这才可能是智慧的开端。承认我们的有限、卑微、藏污纳垢、一无所是，才可能有智慧的洞见。不是说我们比别人坏，而是，我们并不比别人好，凡人类所具有的弱点、局限甚至邪恶在我们的身上都有体现。战争不仅是战争恶魔造成的，我们亦有责任。世风日下不仅是世人所为，冷眼旁观的我们难道不也身处其间？我们就是人类，就是别人，当你看清楚这一点的时候，就不可能再有那种自欺欺人的骄傲了，哪怕是有关智慧的骄傲呢。侈谈智慧只可能让智慧离我们越来越远。

　　韩东：著名作家、诗人。著有诗集《爸爸在天上看我》，长篇小说《扎根》《我和你》等。

　　韩流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