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半夜，一通来自老忠记古玩店李先生的邀约看货电话，让我感觉世界真的……很小。

　　1990年，我在湖南乡下顶着那场罕见的大雪，去一处乡下民宅寻货，听说那里出了几件上好的清代白玉。但是抵达目的地以后，才知道所有物品已经被来自香港的同行全数买走，货主说卖出了全套的带钩、翎管、扳指、玉佩，全部都是羊脂白玉级，白度可以与窗外的雪花相比，并且欢天喜地说卖了一个不错的价钱。是啊，在中国开放之初，一万五千元外汇券在乡下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我心中苦笑一路旅途不易，换了两班飞机，坐了一天的车，仍是晚来一步。中间人也不好意思，见到我满脸的失望与风霜，从怀中掏出了一件黄黄的玉管，说是同一坑的物品，由于他本钱也不多，只能买下这件连上面的土都没能及时清干净的烟嘴，并且说不好意思让我白跑了一趟，这支烟嘴就算给我补贴一下路费吧。

　　那一次到湖南，只买到了一支烟嘴。晚上就在旅馆中整理了起来，掉了好几次的土浆，泡在温水中一整晚，才让它重现当年的风华———一支好白的烟嘴啊，白得近乎无懈可击！

　　在那个年少无知经营古董的生涯岁月中，只知道这支烟嘴真的是够白了，形状也不同于一般常见的白玉烟嘴，显得径围较大。在手上盘玩久了，这支烟嘴立刻显出老亮的润泽油光，整体的表现只有“好”字可以形容。

　　但是，古董商的好东西是用来换钱的！如此玩藏两年，为了要凑钱进货，1992年，我把此件白玉烟嘴卖给台湾朋友黄宗凯先生，并开出不二价———三万元。

　　在当时一支白玉烟嘴三千五千的年代，开出这个价位，也真的是因为此件白得好，起线工艺无可挑剔，完美无瑕，得来不易，舍不得卖！并且在黄宗凯先生收藏的三百多支烟嘴中，竟然无一能比！凯哥在灯光下照了又照，看了又看，最后在成交数钱的时候淡淡地说：“这支烟嘴真的是很贵！但若是不买，已经收到的整个抽屉的烟嘴，算是白收了！”从此，我再也没有得到那支烟嘴的任何消息，一晃已是十多年。

　　到了老忠记店中，桌上正摆着一支白玉烟嘴，剎那间的惊艳，并没有上手去拿，脑海中就想起了十多年前的往事，那场遥远的湘乡冬雪，在我手上盘白的白玉烟嘴，已往生的好友凯哥，一切此件白玉烟嘴的故事，历历如昨。

　　李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龙，你知道我很久都没有买卖烟嘴了，但是此件烟嘴让我看见之后，竟然会觉得不买就可惜了。从事古董三十年来，还没有看到如此贵气的烟嘴，必是出于清宫廷如意馆的做工，亦可能是赏赐给大臣之物。

　　“看看这样的玉质，在清代一定是上好羊脂白玉，只是因为曾经入土，整个玉表微沁黄味，因此才不能说是羊脂级。但是我拿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比较，白度竟然不相上下……小龙，你知道我是从来不买烟嘴的，我竟然会买它，你想想看这东西有多好！看看那样的光泽、这样的表现，只有出自和阗，这样的工艺，也只有出于官造。你看看当时多浪费啊，这么好的玉……拿去做烟嘴！不过也只有这样，才更能显出高人一等，官宦霸气！”

　　我从回忆中醒来，傻傻地说：“这个世界很小！”

　　“你说什么？”

　　“多少钱？”

　　“七万！”

　　“六六大顺行不？”“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