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无意中知道了丈夫周海涛的秘密———他在外面有了，而且那个人就是他的初恋对象谭静静。

　　李娟本来就没把谭静静放在眼里，无论身材相貌家庭还是工作，都不如自己，当初周海涛就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才抛弃谭静静的。现在的谭静静更是叫男人没胃口了———可是丈夫为什么会迷上她？于是，侦察开始了……

　　一

　　今天下午，马丽过来找闺中密友李娟，吞吞吐吐地提醒她后方可能有问题。有天早晨她上街买菜，亲眼看到周海涛从惠泉小区出来。时间还那么早，离他们家又那么远，她当时就凭一个婚姻无端破裂的成年女人巫婆一般的警惕性，认定他昨天晚上是在那里面过的夜。

　　李娟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不会吧，是他值班。这么多年，我还是了解他的。他工资卡在我手里，平时又没有外快，他哪来的钱？

　　二

　　周海涛他们组每月逢3值班，他值13日。今天正好12日，也就是说，考验即将来临。回到家，李娟一边做晚饭一边寻思对策。正想得出神，突然闻到一股煳味，随即丈夫不满的提醒也从远处飘来。    

　　怎么回事？什么东西又弄煳了！

　　低头一看，是稀饭。

　　李娟刚开始有些歉疚，自责道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干个什么事，一转眼就忘。周海涛随口道，哼，更年期。李娟闻听，火气不觉腾腾朝外冒。煳不煳是我做的，有本事你自己做。

　　吃完饭，周海涛主动拾掇碗筷过去洗刷，这可是过去少有的。洗好碗筷回到客厅，周海涛不经意地说明天晚上我不回来啊。

　　李娟心里一震。为什么？周海涛的眼睛一直在晚报上散步。还能为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值班呗。

　　李娟正要说点什么，儿子开了口。不行，爸爸，我要你回来。

　　终于安抚下儿子。他安静下来，继续涂自己的奥特曼画画本。周海涛的眼睛在儿子身上温柔地抚摩着，那股热流也不断地泛滥汹涌，最终慢慢形成压力，给了他窒息的感觉。他顺手抄起报纸，用不易被人发觉的动作，轻轻地叹口气。

　　房子小，儿子跟他们一个床，给做夫妻功课增加了不少难度。不过那天晚上他们还是做了。

　　三

　　次日下午下了班，周海涛像往常那样，骑着摩托车朝外走。今年办公室新分来一个大学生小赵，轮他值班时，都叫小赵替。在单位值班可以看电视，也可以上网，还能打长途，小赵乐得同意。

　　周海涛的家在北边，出了大门，却向正东而去。周海涛稳稳当当地骑在车上，嘴里哼着《野猪林》里的唱段，没有像往常那样风驰电掣。路上接到李娟一个电话，说你真不回来？他说回去干吗？还要给你挣值班费。

　　李娟是在惠泉小区对面一个超市打的电话。今天上午，她突然想起，周海涛的初恋情人谭静静就住在这里。究竟应该如何收拾残局，李娟心里一团乱麻。

　　正胡思乱想呢，忽然眼睛被什么东西刺中。周海涛。先是他那辆红色的旧摩托车，然后是他本人。周海涛过去之后，她立即起身不远不近地在后面吊着。

　　两人的距离刚开始比较远，等周海涛进了楼梯间，李娟紧赶几步，缩短了距离。悄悄将周海涛护送进门，李娟又回到小区门口。还不到图穷匕现的时候，一定要获得第一现场，将那对狗男女堵在床上。

　　李娟进了对面一间咖啡屋。要了一杯咖啡，却没心思喝。本来就不喜欢那种怪味。正在这时，谭静静突然在眼前出现。多年以前，她跟周海涛正如胶似漆，却被李娟的突然出现打乱。周海涛转头来追李娟，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得手。

　　四

　　此刻，呆在房间里的周海涛正在听京剧《野猪林》中的《夜奔》一折。这是京剧名家李少春的经典剧目，很难用语言表达周海涛对它的喜爱。他站在窗户跟前，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万家灯火，内心不禁跟戏里的林教头一样苍凉。他那么喜欢流亡的感觉，喜欢陌生，喜欢孤独，但是真正到了这一刻，又会不由自主地怀念平常的生活。

　　《夜奔》唱完，接下来是《赤壁之战》中的《壮别》。这些东西都是从网上下载的，可以搁在电脑里播，也能放到MP3里听。家里的电视现在基本上属于儿子专用，等他看完动画片，李娟拾掇完家务，也想轻松轻松。她喜欢那些哭哭啼啼的肥皂剧，没办法，人家辛苦半天，这点要求不满足也不好意思。

　　周海涛好容易才从戏里出来。掏出小灵通要跟儿子通话。这是惯例。但家里电话没人接。于是再拨李娟的小灵通。

　　喂。儿子呢？你们不在家，去哪儿了？

　　你只顾自己潇洒快活，还有心思管我们娘儿俩的死活？

　　值班有什么潇洒快活的？叫儿子接电话。

　　儿子不在！

　　去哪儿了？

　　你别管！

　　你怎么回事，阴阳怪气的。他去哪儿了？你现在在哪儿？

　　说出来吓死你。就在你门前。开门！

　　李娟气势汹汹地从门缝挤进去，然后直奔卧室。屋里有股浓重的霉味。她顾不上这些。她要寻找一个人，兴师问罪。

　　李娟在几个房间来回穿梭。周海涛跟在后面，像犯了错的孩子。

　　她呢？谁呀？

　　你老情人谭静静呗。

　　周海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们，咳，我们，怎么可能呢。是啊。她好像在里面的哪栋楼住，但我们没有联系。这是我一个哥们的房子，他去了英国，年底回来，叫我给他看房子。

　　既然不是找野女人，你干吗要撒谎，独自一人跑到这儿来？

　　周海涛老半天没有反应。他两眼朝挂在墙上的那幅油画看去，只是目光迷茫。那幅油画色彩强烈，一派荒凉。周海涛感觉它周围似乎存在着无比强大的磁场。在皮黄腔的背景之下定睛细看，很快就会让他的身体进入高台跳水的感觉。急剧摩擦的空气让烦恼与焦虑迅速汽化，身体越来越细越来越小，很快就浓缩成一个黑点，彻底融化在磁场中间。

　　房间依然寂静。李娟还在等待着那注定不可能有的答案。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处于失语状态。

　　张锐强《北京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