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太长，春天却太短。穿高领毛衣的人和穿短袖衬衣的人坐在一起喝茶，一个说不热，一个说不冷。

　　刚注意到紫藤开了，樱花开了，却发现海棠已经谢了。看到很精致的小草中间开出黄色和紫色的小花。以为是三叶草，一问才知是马蹄草。

　　开车很困，躺下睡不着。很忙。很多字要写，很多书要看，很多事要做，却还在打围巾。已经是第8条了，一条中国红的马海毛围巾，女友甜言蜜语地说，“你织的比LV还牛。”于是织得起劲。看着书，手上忙活着，关上书的时候，就发现围巾已经长出一截了。

　　朋友们好久没见了。在上海工作的女友回成都小住几天，因这个缘由大家聚在一起。下午坐在东郊的“荷塘月色”。四周静谧，人烟稀少，新荷未发，残荷依稀。想起在哪儿看到的台湾诗人郑愁予的一句诗：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有朋友说，这句诗不好，太空洞了太做作了，没着没落得让人讨厌。我倒是喜欢，原因是一样的，空洞和做作，有那种才子的装腔做势的派头，让人觉得有趣。说是这诗被罗大佑谱成了《错误》一歌。这歌我没有听过？！还是没有对上号？！想想，这诗倒是很配罗大佑，跟“就算你留念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别忘了寂寞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是一种路数的。

　　朋友们在说话：第一次见你啊，你家呀……你手里抱着毛毛呢。毛毛才几个月吧，在流口水呢……等会儿走的时候车里不知有多烫，得开车门吹好一阵子风才行，这太阳晒得……当时啊，你短发呀……这家招牌做这么小，从路那边根本看不见啊……哎呀，好困啊，有张吊床就好了……不行，我得要杯咖啡……

　　老友聚会，有阳光，有微风，有香烟，有闲话，有笑，有茶，有很多的停顿，还有一些瞌睡。时间似乎凝滞，人在这种凝滞中感觉很呆，感觉也很爽。慢慢地想，这些朋友，认识多少年了啊。得有多少年的缘分才能让这些人在一起有一种手足的感觉，那么熟那么亲那么放松。

　　春天像个毛头小孩要约会一样急急忙忙地往夏天跑去，每天的时间都很短。依然读书，与春天无关，与成都无关，只与我自己有关。安妮·泰勒的《业余婚姻》、安妮·普鲁的《近距离》、伊丽莎白·斯瓦多的《我的抑郁症》、牙买加·琴凯德的《我母亲的自传》，还有恩田陆的《夜晚的远足》……还是一堆女人写的书，我也继续为我的“女人书”主题的写作做功课。功课要做很多很多，才能出来一点自己的东西。很慢。不慢也不行。再说，要那么快干嘛？

　　里尔克在《马尔特手记》里说，“我在学习观察……每一件事物都在深深地刺入我的内部，并且不再在它们从前一向停留的地方停驻……一切事物全都向着内部的远方深入。”

　　里尔克还说，“你的个性将渐渐固定，你的寂寞将渐渐扩大，成为一所朦胧的住室，别人的喧扰只远远地从旁走过。”

　　就是喜欢去阅读这些窸窸窣窣的文字，然后放在内心窸窸窣窣地琢磨，然后写一点自己的窸窸窣窣的文字出来。

　　洁尘：女，作家。专栏文章散见全国数十家报刊。出版散文集、长篇小说十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