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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 年 4 月 28 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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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 一箩筐彩票换来的只是梦一场
漫画 俞晓翔

  “邯郸金库被盗案”,一起轰动的社会事件,它的余波至今仍未平息。任晓峰,一个朋友、亲人眼中的“好人”、老实人,却因为过分迷上彩票而滑向深渊,不由得人不痛定思痛。还有多少人做着与他曾经相同的梦?还有多少人为此付出了代价?他们虽然没有像任晓峰一样走上一条不归路,但他们的故事却也足以让人心酸感慨甚至震撼。

  任晓峰并不是个案,也永远不可能是个案。

  10年 一箩筐

  彩票换来的只是梦一场

  [故事一]

  [故事二]

  ■案件追踪

  买彩成10年唯一的期待

  这一生只对得起彩票事业

  是不是死了就可以不买彩票了

  任晓峰家人来宁

  求助快报律师团

  “如果存起来,起码有一箩筐了。”10年来,老李没有买过一件衣服,没有去过一次百米开外的新街口,他把所有的积蓄和期望都耗在了彩票上。到头来,“中奖”不过是他半夜迷糊时那个转瞬即逝的梦。

  “我这一生啊,除了对得起福利事业、体育事业,此外,我对不起任何人。”看着红色的鲜血从胳膊里流出来,想象着这些血可能会救活一些人。只有那一刻,老李的心才是坦然且平静的,觉得愧疚少了些。

  “我想自杀,我想是不是我死了就可以不用买彩票了。”4月15日,南京市心理危机干预志愿救援中心接到了刘田(化名)的电话,在电话那头,刘田的声音显得疲惫不堪。

  在全国大部分媒体都称任晓峰为“金库大盗”的时候,现代快报亮出了快报大律师团严国亚律师的独家观点:任晓峰涉嫌的应当是贪污罪。严国亚的这些观点,被远在河北的任晓峰家人默默关注。前天下午,任晓峰家人终于与严国亚律师取得了联系,并于昨天从河北赶来南京,寻求严国亚的法律援助。严国亚承诺,将和所里另一位律师崔武一起,免费为任晓峰辩护。

  为什么选择南京律师

  “我们一直在关注媒体的动向,我们觉得严律师的言论还是很贴近实际的。”昨天下午,记者联系上了正在赶往南京的任晓峰的哥哥,他告诉记者,这次他们来南京,主要是想先跟严国亚接触一下,如果可以,他们将委托严律师为任晓峰辩护。

  而选择严国亚作为候选人,是缘于快报的连续报道。4月19日,任晓峰在连云港落网,第二天,快报便独家刊登了严国亚的观点,认为任、马两人应以贪污罪论处。

  严律师认为,我国刑法第382条规定:“受国家机关、国有公司、企业、事业单位、人民团体委托管理、经营国有财产的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侵吞、窃取、骗取或者以其他手段非法占有国有财物的,以贪污罪论处。与前两款所列人员勾结,伙同贪污的,以共犯论处。”

  同时,严国亚还为任晓峰的这次犯罪寻找根源,一个口碑很好的人为什么最终走到了这个地步?“金融监管体制的缺失和博彩业的无序是外部原因,”严国亚认为,而这原因还是最主要的。

  “我们有这个信心把任晓峰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严国亚说。

  昨天早晨,任晓峰的哥哥打来电话,想当面请教严国亚。得到严国亚的同意后,任晓峰的哥哥急忙赶往火车站,想购买开往南京的火车票,但可惜的是,当天的票已经售完。但焦急的家人最后于昨天中午租到了一辆车,立即往南京赶。昨天夜里11点,他们赶至南京。

  焦急的家人

  “弟弟事情发生后,我们父母的身体就不好了,血压高得很厉害。”任晓峰的哥哥昨天在汽车上告诉记者,他们最近一直陪伴在父母跟前,开导他们。

  这个事情让两位老人家伤透了心,据了解,任晓峰的父亲今年75岁,母亲也70岁了,他们育有两男两女,任晓峰排行最小。

  两位老人以前一直在河北大名县,三年前,任晓峰的双胞胎儿子出生,老两口便来到邯郸带孙子。他们身体一直很硬朗。“但任晓峰出事后,两个老人就病倒了,血压高得吓人,每天血压要量好几次”,据介绍,为防止意外,几个子女都陪伴在老人身边,不给他们看任何的新闻,以便刺激他们。

  几年前,任晓峰要在邯郸买房子,因为缺少资金,兄妹几个还赞助了不少。而任晓峰对待父母也是没得说,父母在大名县的时候,任晓峰一有空就会跑过去看望他们。但现在出了这个事情,家就塌了。

  快报记者 朱俊骏

  为筹药费迷上彩票

  问老李,“在南京的生活快乐吗?”他没回答,只顾埋下头去,用手掌使劲搓自己的脸颊,像硬要把快乐从脸上搓出一些似的。许久,才轻摇着头,低低应一声:“就像中奖一样……梦一场。”

  老李名叫李军安,山东枣庄人。现在在北门桥附近的饭店里当厨师。因为饭店工友大都是“小毛头”,所以40出头的李军安便成了老李。

  老李的状况看起来很不好。连日的咳嗽使他的脸色有点僵。虽然穿着统一的厨师服,窘迫还是从他油腻腻的衣襟和打结的皱纹里溢出来。来南京近10年,除了皱纹多了不少,其它都没变。就好像10年来他手里的存款,始终都未突破过3位数一样。

  “如果不是迷上彩票,说不定一切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常常这样叹息。

  老李初中毕业之后参了军,再后来和大多数人一样,回老家讨了媳妇成了家,守着薄田过日子。眼看着日子一天天变好,妻子却突然得了癌症。1998年年底,老李带着妻子来南京边打工边求医。治病要花好大一笔钱。把老家的亲戚们借怕了之后,急着等钱用的老李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在彩票投注点第一次买了彩票。

  20元,买了10注。自然是一注都没有中。但老李的人生从此改变了。

  “反正也是走投无路,还不如碰碰运气。”想着或许能一下子凑齐妻子的医疗费,老李每天都买几注。一周后,老李终于中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奖———五元人民币。那次的中奖给了老李莫大的信心。“我能中小奖,说不定也能中大奖,那就不愁钱了。”

  直到两年后妻子去世,老李没有一天不买彩票。之后,便渐渐成了习惯。10年来,老李天天都买彩票。每天几十元的投资,把所有的积蓄都投进去,回报不过是偶尔的几次五元。

  每次拿到5元奖励,老李都会很高兴。“加1元又是3注号码。”随机编出来的6注号码是老李每次必买的。仅这6注,就要花去12元。只是这6注号码从来没有中过一次奖。工友们劝老李,“算了,老不中就别买了。”

  老李不服气,“报纸上常常报道,有人坚持一个号码买了几年就中了大奖。要是哪天我没买,正好就中这个,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有了这样的念头,老李觉得这似乎就是在赌运气,“但是我别无选择。”

  惟一的期盼是等待

  问老李,这些年在彩票上花了多少钱,老李摇摇头自己也说不清。这些年,每天少则30元多则60元的彩票花费,换来的不过是一沓沓纸片。“如果存起来,起码有一箩筐了。”

  老李一个月工资1300元。这在来宁打工的人当中也算可以。在饭店工作,伙食费自然是省下来了。按道理说,老李在南京应该过得还算舒坦。可事实上,老李每月都入不敷出。这些年,除了偶尔早上买点牛奶喝喝之外,老李没给自己添置任何额外的物品。和记者交流时,老李边咳嗽边使劲地抽烟。1块7一包的廉价烟,他一天要抽掉2包。这是他唯一的“奢侈”消费。

  “这日子不咋样。”他不断地叹气。去年,老李跟着工友在外面合租了一套小房子。七平方的毛坯房间和一张简易的床,要花掉他每月200元的租金。为此,他每个月对彩票的投资也不得不减到了800元左右———这是极限,总得留个几十元在身上作为当月的零花吧。

  买,不中,再买,还不中,接着买……生活陷入了周而复始的怪圈。买彩票,等开奖,老李的生活里仿佛就只有这个企盼存在。老李来南京近10年,离饭店不远的新街口商业区都没去过,更不要说夫子庙了。“没钱,去那里干吗?”

  日子有多窘迫,老李形容,“衣服都是老板给的,也从未进过银行。”上上周,老李由感冒引发了咳嗽。连咳了一周,都咳出了血。没钱,也不知道医院在哪里,他就干熬着。最后,还是老板给了他一些药,老李的咳嗽才缓了一些。

  看老李这个样子,工友们都劝他:“老李,何必呢?不然,你老了怎么办?”

  “我很想得通的。”老李笑笑。“你看,我活得很乐观的。”工友面前,老李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只是没人知道,乐观的老李也曾在被窝里流泪,暗自嗟叹这潦倒的前半生。

  做厨师的老李把所有的积蓄花耗在了彩票上 快报记者 赵杰 摄

  在老家,没人理睬他

  这10年,老李一共回家过2次。“懒得回家。”他解释说。但谁都明白,他是在逃避。

  年前,老李回家过一次。衣服是老板给的,路费也是老板借给他的。老板又给了他两瓶酒和一些芝麻糊之类的让他带回去。临走前,老李又花了100块给父亲带了一条烟。

  千辛万苦赶回去,老李才呆了一个礼拜就离开了家。“呆不下去。”他摇摇头,“没脸呆下去啊。”

  这次回家,老父亲都没怎么搭理老李。兄弟早已为老李之前欠下的几千元债务而反目。邻居更是对这个在外混了10年还贫困潦倒的老李避之不及。

  “有家不敢回,实在是没有脸面啊。”

  在老家过年时,老李遇到了当年和自己一起出来打拼的几个同乡。大家都混得还可以,一些人甚至已经在南京买房买车,当上了小老板。看着自己和同伴的差距,老李嘴上说:“人嘛,不就图个快活。”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回南京的第一晚,老李就梦见自己中了400万。半夜里,欣喜若狂地起来等天亮。买第一份报纸,查看上面的中奖信息。一场梦而已,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

  希望儿子别学自己

  老李有个20岁的儿子,这个他最后才提起。不提,是因为一想到儿子时,自己就愧疚得喘不过气来。这次过年,儿子干巴巴地叫了一声“爸爸”后,急急忙忙地赶在年初三前就离开了家。老李不怪儿子。“我是没资格。”这10年,他没给过儿子一点父爱。所以他觉得儿子怎么对自己都是应该的。

  “这些年他比我辛苦。我没资格管他,只希望他不要像我一样。”老李说。儿子到了结婚的年龄,可自己实在拿不出一分钱来。“我对他说,实在没钱就入赘吧。”

  说这句话时,老李开始剧烈咳嗽,他慌慌张张地把烟放入嘴里,深深连吸了好几口。苦闷像烟圈一样,席卷而来。

  把本赎回来就可以了

  这次从老家回南京后,老李想过好好地工作。但念头才起了一半就退了下去。“我43岁了,看样子也只能干两年了。就算老板不赶,说不定我自己也得走了。”老李叹着气。一起工作的工友们都是科班出生的小伙子。无论是体力还是烧菜的技术,自己已经落伍了。

  不在饭店能干吗?老李自己也不知道。这些年的光阴留给他的只有“彩票”这个记忆。“出了北门桥,我都不知道坐几路车去新街口。”

  问老李有没有后悔过?老李发狠似地回答:“后悔,怎么不后悔?”如果一切可以预见,老李说自己怎么都不会走这条路。但等他醒悟时,他已经放不下了。

  “我要求也不高,就想能中个奖,把本赎回来就可以了。”虽然后悔,但老李不甘心。只是,这个等待,何时才是个头呢?

  鲜血拯救自己

  未来怎么走,老李也没有了方向。投入了十年的积蓄和精力去买彩票,这种坚持带给他的却是一场空。但是,他已经欲罢不能。“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放手啊。”现在,老李已经把彩票当作他苦闷人生里唯一的念想。无论有没有用,他都要死死拽住它。这么多年的光阴和积蓄全部都押了上去,他怎能坦然接受这一场空的现实?“哪怕是买点希望给自己也好啊。”

  好多次,老李咬牙想不买了,“说好了不买不买,每天下午4:30,脚就不由自主地往彩票点走了。”

  “我这一生啊,除了对得起福利事业、体育事业,此外,我对不起任何人。” 愧疚如影随形,老李常常这样自言自语。努力地想摆脱这些愧疚感,为此,老李还特地喊人带着自己去献血点献过几次血。

  看着红色的鲜血从胳膊里流出来,想象着这些血可能会救活一些人。只有那一刻,老李的心才是坦然且平静的。

  记者问老李:“你想中多大的奖才心安?”老李说中个10万的奖就心满意足了。问他怎么花这10万元,老李想都没想就说:“拿8000块还给我哥哥。我之前在老家欠下的债,害得我大哥家被封。我对不起他们,我得把欠大哥大嫂的钱还上。我们老家有个学校特别破。我准备拿三万五万出来,捐给那里的孩子。剩下的钱,我想带回老家。成个家,守着一亩地,好好生活。总之,再也不碰彩票了。”

  跟记者分别时,老李欲言又止,最后看着记者吞吞吐吐地说:“哎,我希望有人能拉我一把。”记者问,我们在报社的热线96060上让大家讨论一下,行吗?老李呆了半天,点了点头。

  快报记者 黄卓琳

  “其实这种博弈心理非常正常!”中华心理教育网总裁张纯在解析买彩成瘾这一类人群的心态时,说“这样的心理,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

  那么,为什么每个人都有的博弈心态,到了一些人身上,就成了欲罢不能的顽疾呢?张纯说,这是因为他们受到了一些信息的强化,比如看到有些人一夜暴富了,他们就梦想着自己也能有这么一天。他们不断暗示自己,让行为来服从于自己的心态,最终酿成了悲剧。

  这是一种非正常的博弈心理

  有人中了500万

  刘田今年43岁,是一家车床厂的普通工人,每月收入1600多元。妻子在家里照顾年仅9岁的儿子。这个三口之家,日子虽然清贫,但也过得其乐融融。但是,自从2005年初,这一切全改变了———刘田突然迷上了彩票。

  “我是看了电视上的一个新闻,说一个民工花2块钱买了一张彩票,竟然中了500万,这太幸运、太刺激了。”

  一点点沉迷

  2005年2月8日,刘田特地选择带有吉祥色彩的日子来购买他的第一张彩票。他只舍得投注一个号码,两块钱,号码用了他儿子的生日。他希望儿子能给他带来好运。他怀揣着这张带有魔力的彩票回到了家里,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在吃饭的时候都会偷偷发笑,他梦想着这张彩票突然中奖了该如何告诉自己的妻子。

  但这样的喜悦刘田只沉浸了几个小时,第二天上午中奖号码公布,刘田连最小的奖都没有中到。“人不可能一开始就有好运!”刘田自己宽慰自己,人家中个500万,我中个5万也是好的吧。

  第二天,刘田花4块钱买了两个号码,兴奋了一夜,还是没有中;第三天,他买了三个号码,也没有中;第四天,他豁出去了,买了四个号码,这是让他心疼的投资,事后他告诉心理咨询师蒋艳芳,他在回去的路上,至少掏了三次口袋,生怕自己买的彩票丢了。但这次投资,却差不多让他挣回了成本,他中了20元奖金。他在销售点领回钱后,一下子买了10个号码,把这20元全砸了进去,当然,这一次他又一分未中。

  渐渐难以自拔

  从此之后,刘田迷上了博彩。他开始研究中奖号码的排列规律,如痴如醉。他还有意识地寻找对他来说带有吉祥色彩的数字。比如他一早接到个电话,就把这个号码掐头去尾去投注;他看电视,游动字幕出现数字,他赶紧记录下来。发展到后来,他只要一上街,抬头看见任何数字,就要有意识地记在手机里,等着去买彩投注。

  刘田也曾中到过“大奖”1000余元。这给了他坚持下去的信心,也让他有勇气向妻子开口说起买彩票的事情。妻子却显得非常冷静,“靠彩票发财是不可能的,你既然赚回了钱,以后就不要买了吧。”

  在没买彩的时候,刘田每个月都会准时把自己的工资交给妻子,但现在,他不了,全拿去买了彩票。两年多来,刘田往彩池里砸进去了三万多元,得到的奖却只有区区数千元。他戒掉了烟,卖掉了自己唯一的一辆摩托车,一凑到钱,就赶紧去彩票销售点,他像吸毒的瘾君子一样不能自拔。

  在多次劝说无效的情况下,妻子选择了离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刘田想到了自杀,他拨进干预中心的电话,希望得到他们的指导。

  在蒋艳芳的要求下,刘田打电话给前妻,让她打个电话到救援中心。蒋艳芳在跟刘田的前妻交谈后,得知她还是舍不得刘田的,有复婚的打算。目前,对刘田的心理干预还在继续中。快报记者 朱俊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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