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住在乡间,屋后有一片长满野草的坡地,相邻的几户人家便把它当作后院。每年春天,家家都要孵几窝小鸡,让老鸡带着在坡地上觅食。那时我还是个孩子,这里便是我和哥哥最理想的游乐园。母亲总要招呼一句:“不要光顾着玩,看着别让老鹰叼小鸡!”天上的老鹰是经常有的,飞得极高,成对地在天上翱翔打旋。我和哥哥喜欢躺在坡地上,望着老鹰悠闲的姿态,产生许多孩童才有的遐想。
其实飞在高空的鹰是不会倏然飞下来叼小鸡的,对地面发起攻击的是低飞的鹞,那是一种比鹰略小的猛禽,掠着树梢疾飞,乘人不备,突然一个翻身像箭一样射向地面。这个举动马上引起坡地上一片惊恐:老母鸡伏下身发出“咕、咕、咕”的呼唤,觅食的鸡雏像一个个绒球滚进母鸡翅膀的帐篷。得知有鹞子来袭,家里人就要拿着铜盆一类能敲出响声的什物,跑出来对着天上猛敲,稍一迟缓,鹞子可能就得手了。可是在我的印象中,鹞子从来就没在我家屋后坡地上得手过,全因为那只鸡“保姆”的保护。
鸡“保姆”是一只母芦花鸡,母亲十几年前养了它,当年它就孵了二十几只小鸡。从“孵窝”到鸡雏长成,一只也没夭折,一只也没走失,当然一只也没给鹞子叼走。
见它尽职尽责,母亲有意留下它作种鸡。尤其是看到它一次和来袭的鹞子浴血搏斗,更让母亲下定了这个决心。当时那只鹞子扑下来,从它的翅膀下面抓到一只鸡雏,正准备向上飞起,它猛地用尖喙钳住鹞子的腿。鹞子甩脱不下,只得丢下鸡雏,全力与芦花鸡争斗。一个奋力向上飞,一个拼命往下拽,忽而空中,忽而地下,又是争夺,又是扑打。鸡的灰白芦花毛和鹞的黑毛,漫天纷飞,殷红的血洒在地上。鹞子的利爪将鸡的右眼挖出,可是鸡仍然没退让。直到母亲从屋内跑出,受伤的鹞子才飞一段停一段地逃走。
从此芦花鸡成了独眼,每年开春都要孵一两窝小鸡,“咕咕咕”地领着它们在坡地上觅食,它则站在坡地的最高处,偏着脑袋望着天空,天上的鹞子见了便也远远地飞开。它领着鸡雏高视阔步,像阿姨带着一群孩子,这样便得了个“鸡卫士”的称号。
十几年的鸡应是已到晚年,可是“鸡卫士”仍要每年孵窝。有一天,它伏在蛋上一整天不站起,母亲去查看,发现它已经僵死。母亲在屋后坡地上埋了它,还垒了一个小小的坟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