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岁男孩张雷，一出生就命运坎坷。5个月大时，一场车祸夺走了妈妈的生命，两年前爸爸又突然失踪，从此杳无音信。这些年来，他与77岁高龄的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双目失明，而且一天天在衰老，他深感抚养小孙子越来越力不从心了，想把小张雷送人，给他一条出路。

　　小小年纪的张雷，懂事得让人心疼，他没有埋怨爷爷，反而担心：“我走了之后，爷爷怎么办？”

　　妈妈用生命换来的家

　　南京市六合区冶山镇刘集村。在周围一大片崭新的楼宇中，眼前的平房显得格外寒酸，“这是妈妈留给我的家！”当小张雷把记者引进他家中时，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很有感情。

　　张雷的母亲名叫雷开琼，是云南人。1998年初，张雷的父亲张其昌在云南打工时，认识了她，并将她娶回了南京。这个在山沟沟中长大的女子，走出了大山，梦想的就是摆脱贫困。可是，当时张家也十分贫穷，村里家家户户都盖起了两层楼房，他家还蜗居在三间土房里。勤劳肯干的雷开琼决心用自己的努力来改变生活。邻居张奶奶后来告诉小张雷，“你妈妈怀上你的时候，还挺着大肚子下田栽秧、割稻子。她真是个好媳妇啊！”除了干农活，雷开琼还饲养了不少鸡鸭。她曾经说过，她有两个心愿，第一个心愿是，等孩子一周岁时，她要和丈夫、儿子一起回一趟老家，看看家乡，看看父母；第二个心愿是，攒上一笔钱，翻盖一幢楼房，像邻居一样，过上小康生活。

　　“她天天干活，苦得不得了，却年纪轻轻就死了。”张奶奶说着，眼睛湿润了。她告诉记者，2001年的一天，雷开琼拎了几只鸭子赶集，准备卖个好价钱，不幸也在那一天降临了。鸭子卖掉之后，她惦记着嗷嗷待哺的小张雷，匆匆往家赶，这时一辆大卡车疾驰而来，将她刮倒在地，又从她身上碾过。那一年，她才26岁，小张雷刚刚出生5个月。

　　雷开琼未能再见到故乡，也未能再见父母一面。她另一个心愿，实际是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才实现了一半。肇事者赔偿了张家3万多元现金，张家用这笔钱安排了她的后事，剩余的2万多元钱，本想能盖上楼房。但是，这点钱实在是不够，楼房只砌了下面一层，就没有钱再盖下去了，这就是今天小张雷的家。

　　小张雷拿出一本相册，翻开指着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告诉记者：“这是我妈妈。”从他开始记事起，他就常常这样与妈妈面对面，仿佛这样能够体验到母亲的真实存在，“我离不开这个家！”说完这句话，小张雷久久地沉默着。

　　爸爸，你在哪里啊

　　张雷的父亲张其昌性格内向，妻子车祸身亡后，他更加沉默寡言了。2005年的一天，他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家。至今杳无音信，生死未卜。

　　两年多过去了，小张雷告诉记者，自己常常在梦中见到爸爸妈妈。“妈妈跟照片上一模一样，但是她从来不跟我讲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每次梦见爸爸，他总会跟我讲话，问我身体好不好，学习好不好，他还送我去上学了。”小张雷说着话，幽幽的眼神一直凝望着远方，仿佛还沉浸在那个梦境里，久久不愿醒来。

　　现在，小张雷已经在沟王小学上一年级。这所学校距离他家有三公里。一趟走下来，至少要花40分钟。村里的其他人家，都舍不得让孩子自己步行，大都骑车送孩子上学。只有张雷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天天走路上学。因为没有爸爸妈妈送，张雷每天6点钟就要起床，从家里出发，来不及做早饭，爷爷舍不得他，每天给他1元钱，让他买东西吃。小张雷基本上都把钱省了下来，买了练习本、铅笔，实在饿极了，他会买一包8毛钱的快餐面，抓在手上津津有味地“干啃”。记者问他：“好不好吃？”张雷立即瞪大了双眼，说：“快餐面好吃，是最好吃的东西。”

　　虽然生活条件艰苦，平时也没有大人督促，不过张雷期末考试门门都在90分以上。班主任夸赞：“这个孩子很聪明，脑袋瓜子特别灵活。”

　　但是，每当狂风暴雨袭来，小张雷艰难地趔趄在上学的路上时，他的心底都不由得在呼唤：“爸爸，你在哪里啊？”

　　豆大雨点打在小张雷的脸上，流进他的嘴里，那是一种咸咸涩涩的味道。

　　这样的苦日子何日是尽头

　　父亲失踪后，小张雷一直与爷爷张益林相依为命。爷爷今年77岁高龄了。十几年前，他就患上了“青光眼”，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视力越来越差。2005年，儿子离开家不久，他的眼睛失去了最后一线光感，彻底失明了。

　　爷爷年老体弱，眼睛瞎了之后，小张雷就成了“大当家”的。他担心爷爷栽进井里，就负责提生活用水。一桶拎不动，他就半桶半桶拎。除了淘米、煮饭，张雷还揽下了洗锅、刷碗、洗衣服等家务活。大的衣服他洗不动，爷爷会主动拿过去洗，可看到爷爷摸来摸去，连肥皂都找不到时，张雷又会把衣服抢过来，自己洗。

　　因为眼睛失明了，爷爷不能再下地干活，张家的3亩田地里，长满了野草，全部荒废了。爷孙俩平时生活，就靠政府每月给的180元低保金。平时，小张雷一天只烧一次饭，饿了就吃，不够就饿上一顿。吃菜就更节省了，一瓶豆腐乳，就够让他们糊上7天。邻居看他们实在太可怜，逢年过节时，会给他们送上一条鱼、一碗肥肉。对于鱼肉，张雷没有什么奢望，他告诉记者，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大米饭顿顿能吃饱。小张雷8岁了，从来不穿袜子，大冬天也不例外，因为大家只给他衣服，没有人细心留意过他的脚。他也不娇气，说：“习惯了，不冷。”

　　可是，这样的日子不能再拖下去了，“孙子太苦了！”爷爷张益林的内心很是舍不得小张雷。“老爷子，送人吧，把你的小孙子送人吧！这样还能让孩子有一条出路。”热心的邻居季女士，早在两个月前，就做起了张益林老人的工作。张益林整整考虑了两个月，咬咬牙终于答应下来。

　　张益林老人告诉记者，他的心里十分矛盾。对于是否将孙子送人，他犹豫不决。每一次，家中没有米，揭不开锅时，他都想把孙子送人，给他找一个好的归宿。每一次，外面下大雨，孙子一个人上学时，他脑海里都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飘摇在雨雾中，那一刻他就更加坚定，要把小孙子送出去，不能耽误了孩子的一生。可一旦真的要把小孙子送人，他又怎能割舍得下！小孙子从5个月开始，就是他一勺米汤一勺粥，慢慢喂养长大的，一想到要把他送给别人，他心如刀绞。他还十分担心，哪一天失踪的儿子回来，向他要孩子，他怎么向儿子交待。

　　当邻居们七嘴八舌议论，劝他赶紧做决定时，张益林老人陷入极大的犹豫和痛苦之中，他一连串问了记者很多问题：“如果我把孩子送走，我还能不能再见到孩子？”“孩子是腊月二十四生日，我能不能每年在孩子过生日这一天见到孩子？”“如果，孩子想家了，收养他的人家，会让他回一趟家吗？”

　　在记者与爷爷交谈的过程中，小张雷一直搓着小手，拘谨地贴在墙边站着。记者问他：“如果爷爷把你送走，你愿意吗？”他默默地低下头，好久没有吭声，记者又轻轻地问了一次，他微微抬起头，反问记者：“我走了，爷爷怎么办？”这个懂事的孩子，真正放心不下的是爷爷。他说：“如果我走了，爷爷从台阶上摔下去怎么办？如果我走了，哪一个帮我爷爷提水……”快报记者钟晓敏 文/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