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5月20日凌晨,鼓楼社区保安薛爱苹在治安巡逻时,与歹徒浴血奋斗,身中几十刀,壮烈牺牲,年仅37岁。五年来,薛爱苹的壮举一直感动着整个南京。昨天,鼓楼区见义勇为基金会和鼓楼公安分局为他在雨花功德园立起一尊铜像,500多人前往参加悼念。
薛爱苹牺牲时,他的儿子薛诚只有两岁,直到现在,薛诚还不知道爸爸已经去世。
直到现在,8岁的薛诚还固执地认为,爸爸薛爱苹在遥远的美国上班。美国有多远?薛诚没有概念,就像他对“死亡”也无法理解一样。他只是很认真地期待着,期待父亲回来看他的一天。
只是,经历了5年前的那一晚后。薛诚的这个盼望,终究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老天,再让我见丈夫一眼
这个早晨,薛诚突然早早醒来。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妈妈井芹,犹豫了很久之后,小手轻轻捂住妈妈的嘴。“妈妈,你不要哭啊。”井芹顿时明白了八九分。小时候,儿子吵着要爸爸时,井芹曾忍不住大哭一场。所以,薛诚不太敢在井芹面前提起爸爸。
“妈妈,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爸爸回来了,他在客厅里拖地。”
“爸爸长什么样?”
“我没看清楚,但我知道那就是我的爸爸。”儿子快乐地描述着。井芹扭过头去,眼泪又淌了下来。
5年前的5月20日的那个晚上,薛爱苹流完最后一滴血。那时候,薛诚才22个月大。他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对薛爱苹的妻子井芹而言,幸福的钟表永远定格在那个晚上,再也不曾转动。
丈夫刚走那会儿,井芹整日恍恍惚惚。她在丈夫的遗像前哭诉老天不公,乞求老天能让她再见丈夫一眼。
曾经有一次,井芹送儿子上学时,在学校门口的饭店里,她看见了一张很熟悉的脸。“是爱苹!”她激动地奔过去,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个长得和丈夫很相似的小伙子。“脸长得多像啊。个子也差不多,就像他年轻的时候。”
井芹不敢仔细瞧,只能隔着玻璃偷偷地看。越看越觉得那名男子像自己的丈夫。井芹的眼泪“噗噗”掉了下来。一连几天,井芹都在门口的饭店里看见他。每天,她都傻乎乎地贴着玻璃,偷偷往里面看。看那名男子吃完饭离开小饭店,再含着泪地离开。井芹说,很多次她都想冲进饭店,仔细看看这名男子;很多次,她在心里反复犹豫,“要不要对他说,‘你长得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还有很多次,井芹甚至还想把孩子带到那男子的前面,告诉他“儿子,你爸爸就是长这个样子”。
她终究没有冲进去。一个礼拜后,儿子学校放暑假。井芹再也没有见到他。
我多么希望嫁的是个坏男人
丈夫去世后,井芹在政府的照顾下进入了南京市鼓楼保安公司工作。平时,她负责在仓库发放保安服。虽然钱不多,但工作并不十分辛苦。因为内向,井芹很少和别人交流。
偶尔,井芹也会从同事那里零零星星听到一点丈夫的事。知道丈夫是怎么和同事抢救一名从48路车上摔下来的一位女乘客,怎么把在孝陵卫冻得奄奄一息的老头送回家,怎么对自己的岗位尽忠职守。
而工友们对2002年5月20日那晚的描述,她总是刻意避开。丈夫身中的几十刀,每一刀似乎都插在井芹的心上。
丈夫的最后一面,家人没有让井芹见。丈夫死得到底有多惨,井芹也不是很明了。她不太想去深究。
薛爱苹比井芹大6岁,两人在宿迁认识后,一直很恩爱。“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的男人。”井芹有时甚至恨恨地抱怨:“我宁愿嫁的是一个坏男人,生前整天打我。这样即便他走了,我也没那么痛苦。可薛爱苹是多么好的一个男人啊,我却失去了。”
孩子,我只希望你能快乐
儿子薛诚现在在上小学一年级。没有真切地感受过父爱,所以他无法体会失去是怎样一种感觉。记者见到薛诚时,他正在家玩数学电脑游戏。每答对一道题,他就开心地哈哈笑。因为白天在学校里响应老师要求踊跃发言,他的嗓子喊得都有点沙哑了。
儿子的功课,现在由井芹在教他。白天忙工作,晚上忙孩子,忙碌的时候,井芹很少记起丈夫。但思念总是突如其来,遇到连自己都头疼的题目,井芹就会想起丈夫曾经说:“以后孩子的功课你就别烦了,我负责辅导他。”心里就又悲郁了起来。
面对无忧无虑的儿子,井芹很担忧。思前想后地考虑了5年,井芹还是无法把爱人的死原原本本地告诉儿子。“我不忍心。”
纸是包不住火的。
儿子上幼儿园时,有一次回家时嚎啕大哭。“他们说我爸爸被杀死了。妈妈,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儿子的哭诉让井芹心如刀割。井芹多想抱着孩子痛哭一场,但是她忍住了,再次撒了谎:“他们骗你。你爸爸在国外上班,比他们的爸爸都强。只是爸爸还没挣到钱,所以没钱回来。”自己也有爸爸,甚至比别的小朋友的爸爸更厉害,薛诚很快破涕为笑了。
直到现在,井芹还不太清楚对儿子瞒了那么久,是不是正确。“他年纪还小,‘英雄父亲’对他而言还很难理解。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我只想我的孩子快乐。希望他不要因为比别的小朋友少了什么而自卑。起码从小就能让他为自己的爸爸而自豪。”但对于妈妈每次提起爸爸时,遮掩不住的悲恸,儿子又怎可能没有一点感觉。
直到现在,井芹也不确定,儿子对于父亲的事情了解多少,她不敢问。多少次,她想好好地和儿子谈谈,问他“要是你爸爸永远不回来怎么办?”但还是没有勇气开口。
丈夫去世后,鼓楼区出了一本《英雄保安薛爱苹》的书。井芹把书放在书架最上层,但还是被儿子从书架上翻了出来。“爸爸爸爸”他指着封面上父亲的遗像喊着。看不懂上面的字,甚至没有正面听妈妈提起过他,更没看过照片,但薛诚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父亲。
“对,是你爸爸。”井芹故作平静地把书收好。她不太愿意看这本书。
“或许他已经知道,只是怕我伤心,所以忍住不提。也许,他还不知道。但是,我怎么忍心就这样残忍地撕去他对父亲回来的幻想呢?”井芹左右为难。
“总有一天他会长大。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父亲的事。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今天,他应该勇敢面对。”说这番话时,这名单薄女人的脸上多了一份坚定。快报记者 黄卓琳
井芹的心里话
爱苹,你知道吗?你牺牲后,我最大的困难不是一个人带着小山(薛诚的乳名)生活,而是怎么样把你牺牲的事告诉小山,让他安心接受。现在小山一天天长大,我更加困惑了。小的时候好瞒,告诉他你出差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可春节时,儿子突然问我,说爸爸怎么出差到现在还不回来呢?我又说你在外面没有挣到钱,所以没钱回家。小山就问我,“妈妈,我们为什么不寄钱给爸爸,让他早点回来呢?”我当时就哭得说不出话。
爱苹,每到农历七月十五、冬至和春节,我在家门口烧纸钱给你,儿子也会帮着我烧。有一次,他问我烧给谁。我当时就哭了。虽然这个清明节我没有把儿子带来看你,但我知道你会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