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时间：2007年3月28日

　　■主持人：伊人

　　■倾诉人：李芳芸，女，28岁，服务业

　　李芳芸是个漂亮女人，长长的波浪卷发，细长的柳叶眉，五官得体。脸上的粉擦得有点厚，难以掩饰的是内心的沧桑。她说她今年28岁，小孩5岁了。

　　第一个男友离了四次婚

　　19岁那年，我高中毕业，在老家的一家工厂上班。那年，我遇到了肖强。他是一家小饭店的老板，饭店离我们厂很近，我和同事经常去那儿聚餐，去的次数多了，和他就认识了。

　　肖强比我大8岁，长得高高大大，我对他印象不错，觉得他比较成熟，没多久，我们便开始交往了。

　　得知我和肖强谈恋爱，所有人都反对，包括我的父母。大家反对的理由不外乎：他没有固定工作，是出了名的小混混，年龄比我大8岁，离过两次婚，还有一个女儿。对一心相信爱情的我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被爱情冲昏了头的我，觉得爸妈根本不理解我，他们的反对反而坚定了我要和肖强在一起的决心。交往一年后，我对爸妈说要去南京打工，爸妈觉得这样我就可以跟肖强断了联系，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其实，我欺骗了父母，我根本没有出去打工，我搬到肖强家，和他同居了。

　　同居后，我才知道，肖强骗了我。他不是离了两次婚，而是四次。我傻眼了。感情已经走到这一步，我告诉自己不可以退缩，我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暴力让我伤痕累累

　　同居后我才发现，肖强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一有什么事情不开心，就会痛打我一顿，我不能跟任何一个男人说话，哪怕是他的父亲。我想，也许他是因为在乎我，才会这么偏执。于是，我心甘情愿被他藏在家里。没有钱买新衣服，我就穿肖强的衣服；没有钱买鞋，我就穿他妈妈的鞋；从没干过农活的我，种地插秧，样样我都做。

　　半年后，在南京打工的表姐回老家，爸妈才知道，我根本没有去南京打工。第二天，老家的电视台、报纸都是有关我的寻人启事。

　　几天后，爸妈在肖强家找到了我。半年没见爸妈，我觉得他们老了好多，满脸都是憔悴，头上的白头发也清晰可见。爸妈苦口婆心劝我跟他们回去，我坚决不肯回去。从小到大，爸爸都没打过我，那天，气愤至极的爸爸用手狠狠地敲了我的脑袋，丢下一句话：你早晚会后悔的。

　　是的，才过一个月我就后悔了。肖强的心理疾病愈演愈烈，只要惹他不高兴了，他不仅打我，全家人他都打。我战战兢兢地过日子，旧伤没好，又添新伤。我开始害怕肖强，只想逃离。一次跟肖强到镇上买东西，碰到了一个朋友，我塞给她一张纸条，让她务必交给我的父母。

　　纸条上写的是见面地点和时间。那天晚上，我假装肚子疼，不停地跑出去上厕所，肖强并没有怀疑我，等到第四次出门，我才在门口的小径上看到了两个人影，是爸爸妈妈。我什么都没拿，就赶紧跟爸妈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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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匆忙和自己厌恶的男人结婚

　　回到家，我才知道，爸妈就是因为我的事情，这半年才老得这么快，而奶奶也因此心脏病发了。我亏欠家人太多了。当初为了想像的爱情，愚蠢到连爸妈都可以不要，最后还是带着累累伤痕回家了。

　　肖强的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这件事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我回来了，外人对此兴趣不减。每次出门，我总感觉有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

　　爸妈急着给我介绍对象。我心如死水，一心只想补偿家人。这个时候，远房的姑姑给我介绍了王勤。第一眼看到他，我心里就堵得慌。王勤长得很老气，看起来三十几岁，秃顶，八字形的腿，好像所有的缺点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当时，爸爸的态度很坚决，谈也得谈，不谈也得谈。我无话可说，我自己选择了一回，错得那么离谱，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认识没几天，我和王勤就订了婚。

　　王勤家很贫寒，一家人挤在泥巴房里，他父母跟我奶奶一般大的岁数。介绍人说，穷点有什么关系，正好给你们家做上门女婿。

　　结婚之前，王勤向我爸妈保证，会把他们当成他自己的亲生父母，会把这个家料理好。这些话，在满心悲凉的我听来，还是感觉到了一点温暖，毕竟，我想补偿爸妈。

　　认识一年后，我和王勤领了结婚证。直到领证的那一天，我才知道他大名叫王勤，25岁，真实年纪没有看上去那么老。

　　孩子快出生了，他让我打掉

　　结婚半年了，我一直没肯要小孩。妈妈以为我有什么毛病，带我去医院检查。坐在诊室门口等待检查结果的时候，我突然说：妈妈，我没毛病，是我不想要小孩的。妈妈知道，虽然我嘴上没说一句不同意结婚，但我内心是一百个不愿意。妈妈的眼泪往下直掉，我的心也碎了。我答应妈妈，会一心一意跟王勤过。

　　半年后，我怀上了孩子。离预产期还有十天，王勤突然跟我说，这个小孩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让我把孩子打掉。我懵了，原来肖强的事情王勤都知道，虽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但他心里还是有刺的。妈妈看到我脸色不好，问我是不是太累了。我没有忍住委屈的泪水，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妈妈。

　　妈妈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她拉着我坐了马自达，一路颠簸地赶到王勤家。王勤的父母问明缘由，也找来儿子一番训斥。后来，我们又坐着马自达往回赶。半路上，车颠簸得我很难受，肚子也疼得厉害，我和妈妈就下车走。到家时，羊水已经破了，小孩就快生了，爸爸赶快骑摩托带我去医院。

　　生产还算顺利。抱着女儿，我明白了什么是责任，我会维系这个家，要让女儿幸福成长。

　　妈妈给王勤打了电话，告诉他孩子出世了。那天，他来到医院，两手空空，像一切都跟他没关系。我眼泪往肚里咽。

　　女儿苗苗现在已经上幼儿园了。李芳芸最担心幼儿园小朋友问苗苗怎么没有爸爸。李芳芸觉得自己欠孩子实在太多，最重要的是，没给孩子一个好父亲。

　　他受不了苦不肯打工

　　女儿6个月后，我和王勤之间的争吵愈演愈烈。王勤没什么特长，一直打一些零散的工。女儿出世后，我们的经济压力也随之增大了。我拿钱给他出去打工，或者上海或者北京，每次他在外面都不能呆满一个月，等我给他的钱花光了，他也就回来了。

　　他说在外面打工太辛苦了。爸妈看到我和王勤吵架，劝我一定要忍。我也不想这个家散了，王勤既然不愿意一个人在外打工，我就陪他一起去。女儿断奶后，我们一起去了苏南的一个厂打工。

　　半年后，我因为工作认真，肯吃苦，从车间调到办公室管产品质量。王勤内心失衡了。7月29日，我生日那天，部门聚餐。同事让我把王勤也喊来，我就给他打电话，他一口拒绝了，说我们部门聚餐不关他的事。我没再央求他，聚餐之前，先回家给他烧好了晚饭。

　　等我晚上回来，看到饭菜洒得家里到处都是，床单也被他扔在了地上，我气愤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说白了，王勤还是觉得在外面赚钱太辛苦。没过几天他就收拾东西回家了。我一个人在外面赚钱，每个月寄钱回去当家用。

　　情人节

　　我离婚了

　　王勤回到家什么都不肯干，连零散的工也不愿意出去做，整天在家看电视，或者睡觉。奶奶看不下去，数落了他两句。

　　王勤听了，冲躺在病床上的奶奶咆哮：你再啰嗦，我扇你两个耳光。他声音太大，被正在厨房忙午饭的妈妈听见了。妈妈说：你扇呀，你扇奶奶一个耳光试试看。在我愤怒的母亲面前，他终于什么都没敢做。

　　没过几个月，我在外地听到奶奶去世的消息。第二天，我坐了头班汽车往家里赶。到了家，远远的，听到悲凉的唢呐声，心就剧烈地抽搐，我拼命往家里跑，凉鞋跑掉了也顾不上捡，一到家，就只会哭，这几年所有的委屈都在那天爆发了。

　　奶奶过世后，我开始天天做噩梦，人生看不到希望。我给杂志投了一篇有关婚姻的稿子，文章登了出来，爸爸看到了文章，在杂志里夹了张纸条，上面写道：孩子，你是对的，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你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我知道，爸妈对自己选的这个女婿也已经失去信心。王勤来我们家几年，周围邻居的日子都越过越好，而我们家看不到一点起色，连起码的家庭和睦都是那么奢侈。

　　除了离婚，我实在看不到希望。婚姻持续了六年，我痛苦了六年，唯一让我欣慰的就是有了女儿苗苗。

　　情人节那天，我和王勤都很平静，领到离婚证的一刻，我笑了。我突然想到我和王勤办结婚酒席的一幕幕，别人让我化妆我就化妆，让我敬酒我就敬酒，像个木偶，没人能体会到我内心的绝望。现在，一切都可以结束了。（文中姓名皆为化名）

　　李芳芸讲述的时候，语气一直很平静。她说，目前的生活很安静，女儿放在老家，爸妈带着，自己一个人在南京打工。如果有一天，她能遇到一个心理健康、有责任心的男人，那就是上天对她最大的眷顾。

　　征集

　　“南京人的情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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