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最早一批的下放知青。她干起农活来总是那么卖力,从来不顾风吹雨打。久而久之,便患上了慢性支气管炎,后来被调回镇上做街道工作。高挑的个儿、清秀的瓜子脸、两根半长不短的辫子,伴着不时掩着小嘴发出轻轻的咳嗽声,她就是这样一副好似黛玉葬花我见犹怜的俏模样。
当时我在江北机关正好分管街道工作,认识了她。接触多了,便熟悉起来,有时有事就到她家找她。或许是缘分吧,她母亲对我颇有好感。她家是北方人,家里一包饺子了,她母亲就叫她喊我去吃,她不肯喊,她母亲就亲自来喊我。等我上桌了,她母亲就盛了一大碗饺子给我。我好容易吃完了,她母亲又将空碗拿去要给我添,我说我吃饱了,不要添了,她母亲根本不听我的,又盛了一大碗端到我面前。我有点为难,就对坐在我对面的她使了一个眼色,意思让她为我向她母亲说情,别再让我吃了。可她却只顾一面自己吃,一面轻笑,好像在欣赏我的傻样。等她吃完了,她好像实在忍不住了,根本不理会我的暗示,站起来推开碗“扑哧!”一声掩着小嘴笑着就跑开了,丢下我坐在那儿吃也不好不吃也不好地尴尬着。
时间长了,她看出我在追求她,却装做不知道,我也没好意思直接表白。她的病一直没根治,晚上,我约她出去散步,她总是不肯,吃过晚饭早早就上床了。她将帐幔放了下来,自己躲进帐子里,躺在床上,要我坐在她床边给她讲故事、读散文、朗诵诗歌,她听着,听着,时而发出轻笑,时而一声不吭。我看不见她的庐山真面目,却可以感觉到她在用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尽情地打量我。
那是一个鹅毛大雪漫天飞舞的冬天,她的小侄女被开水烫伤了,住在江南一家铁路医院治疗,她要我每天晚上陪她去照应。许多个晚上都是到深夜了,我才用自行车载着她,骑到江边码头,再乘轮渡送她回家。她不敢跳上去坐车后座,我就让她坐在前面的大杠上,我两手扶着龙头,一双臂膀将她整个娇躯轻拥入怀。她穿得单薄,有点冷得发抖,我就将她拥得更紧,用我的体温来暖和她。
我与她似真似假,似默契又没有明说地谈了一年多的恋爱,就被一场突然而来的变故一下子击得粉碎了。她父亲被调到广西柳州铁路局,不久,就举家西迁了。临行前几天的一个晚上,她约我到机关对面的小公园,在那片小白桦树林里并肩漫步。凄冷的月光从树叶丛的缝隙中洒落下来,照着我们斑驳的身影。我与她就这样并肩走着,走着,无言地走着。月光映照下,我们没有激动,没有伤感,也没有拥抱和热吻,只有表面平静下掩盖着的内心那深深的惜别与依恋。一直走到了子夜,最后就这样无言地分手了。
她走后不久,给我来过一封信,说她父亲的工作已安排好,而且正在准备着为她也在铁路上安排一份工作,等定下来了再来信告诉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没有给我留下地址,因此我也无从回信。后来,我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来信。我跑到她父亲工作过的单位去打听,也没有得到确切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