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亮站在窗口，看着窗外来往不息的行人。无所事事的时候，赵小亮总喜欢以这种方式来消磨时光。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暖暖地照在赵小亮的身上。妈妈从身后经过，看着百无聊赖的赵小亮，心里会有一种安慰的感觉，因为她的儿子在家，没有去赌。
“我再也不去赌了。”赵小亮说。
沉迷老虎机，他说跟自己性格有关
赵小亮曾经是个赌徒。
23 岁的赵小亮有10多年的赌龄了。“这跟我的家庭有关。”赵小亮把他嗜赌的原因怪罪到父亲的头上。赵小亮是四川重庆郊县人，打麻将是这个地方的风气，而他的父亲，在农闲的时候，也会邀上一些亲友，在家里打上几圈麻将。10多岁的时候，赵小亮对麻将的一招一式已经摸得清清楚楚。有时候放学回家，父亲正在搓麻，如果临时要做点事，总是喊一声，“小亮，来替一下。”赵小亮就会光明正大地放下书本，替父亲鏖战几把。
2000年，赵小亮中学毕业后没有继续念书，而是跟父母来到南京打工。由于长期接触一些装潢材料，赵小亮的双手黑黑的。他在跟记者谈话的时候，黑黑的双手总是不安地交织在一起，或者低着头，或者让眼神飘在一旁，不敢接触记者的眼睛。
“我是个内向的人，不会说话，也没什么朋友。”赵小亮说。他在“解剖”自己的时候，脸总会红一下。“我想我后来沉迷老虎机，跟我这样的性格很有关系。”
内向的赵小亮来到陌生的南京后，跟着一个师傅学水电技术。他不太会笑，脸上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太主动跟人说话。工友在一起讲笑话，赵小亮听了，欠欠嘴，表示这是个好的笑话。
“你怎么老是虎着张脸。”师傅不高兴的时候就骂赵小亮。
“我就是这样子。”赵小亮又欠欠嘴，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对这句批评的反应。
学了两年之后，赵小亮孤身一人，到句容去打工，在一家桑拿浴场找到了一份水电工的岗位，还兼职烧锅炉。每月有1200元的收入。“我很喜欢一个人生活，这可能是我要离开父母和南京的缘故吧。”赵小亮说。
但噩梦就从句容开始了。
闭上眼睛，床前到处都是兔子跳动的影子
在句容的赵小亮非常清闲，每天只要烧两个小时的锅炉，而如果恰巧哪天桑拿场所一切运行正常，不需要他这个水电工搞维修，他就会闲得什么事情都没有。
致命的性格缺陷扮演了帮凶的角色，开始把赵小亮推向赌博的深渊。“我在句容一个朋友都没有。”只要烧完锅炉，赵小亮就会陷于深度的寂寞中。
一次逛街，在一家娱乐城里看见了老虎机。光怪陆离的机器上面，有很多动物的图案：狮子、老虎、兔子等等。下注一门是10块钱，弹子最后滚在哪个动物的图案上，押哪个动物的人就算赢。最大的翻倍图案是狮子，46倍，一下子就可以赢到460元；最少的是兔子，5倍，也能赢个50元。
赵小亮站在老虎机的旁边，看着别人玩，游戏币哗哗地全进了这些人的腰包。赵小亮有点心动。从小就会打麻将的赵小亮输赢从来没有超过10块钱。赵小亮摸了摸自己的口袋，20块。“先押一次试试。”赵小亮对自己说。
赵小亮押的是兔子。随着扳机的扣动，弹子飞速地旋转起来。赵小亮的心也跟着弹子在转动。10秒钟的转动过程，赵小亮的眼睛没有眨过一次。“兔子！”弹子在挣扎了一番后，躺在兔子的图案上不动了。赵小亮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他用颤抖的手指指着老虎机，转头对旁边的一人说：“我赢了！”
这人很奇怪地看着赵小亮，说：“我押的也是兔子，不就50块钱吗？”
50块！这是赵小亮有生以来赢钱最多的一次。赵小亮血脉贲张，再次投入了战斗。那一天，赵小亮最终赢到了20块钱。回到宿舍后，赵小亮闭上眼睛，床前到处都是兔子跳动的影子。
输了总想要把它赢回来
“它不需要我说话，不需要我朝它笑，我只要把游戏币投进去，它就能呼啦啦地动了。”内向的赵小亮彻底爱上了老虎机。这是他在句容唯一的伴侣。
“我有一天不去，我就觉得难受。”赵小亮说。在烧锅炉的时候，赵小亮也想着老虎机的事情，他把灶炉里的煤块比作动物的图案，里面最小的一块是狮子，外面最大的一块是兔子。心中选押了一个动物后，赵小亮捡起一粒小石子，闭上眼睛，把石子扔进灶炉里。中，或不中，都能给赵小亮带来别样的愉悦和兴奋。
从2000年开始做学徒工以来，赵小亮已经有了近2万的积蓄。玩了几次后，赵小亮的心越来越大，投注的金额也越来越多。赵小亮开始钟爱起狮子的图案来，虽然中彩的概率并不大，但一旦中彩，就是46倍的奖励。最多的时候，赵小亮一次押十门。
但赌场的定律在赵小亮的身上开始应验。“我几乎很少有赢的。”最多的一天，赵小亮输掉了3000元。而赌徒的心理在赵小亮身上也开始形成。“输了总想要把它赢回来。”但这钱却再也赢不回来了。
短短半年的时间，赵小亮输掉了两万元的积蓄。他开始撒谎，向父母和做生意的姐姐要钱。“爸爸，这两天公司老不发钱，我没钱用了。”“妈妈，我想买点衣服，能不能给点钱给我吗？”“姐姐，我谈女朋友了，我想买点礼物给她，你能借点钱给我吗？”……
借的次数多了，家人起了疑心。在一番追问后，老实的赵小亮终于坦承都是玩老虎机赌输了。电话那头的妈妈就哭了，“小亮，赌博害人啊。”
赵小亮在电话里不吱声。妈妈哭过了，赵小亮就说：“妈妈，你再给我点钱，我保证再也不去赌了。”
但拿到钱后，赵小亮就往老虎机那边跑。从2002年到2006年的四年时间里，赵小亮在句容一共输掉了7万多元。
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我也抗争过，我甚至用死来威胁自己，告诫自己不要再去赌了，但没用。”赵小亮说。他每次输完回家，就抽自己的嘴巴。
有一次，他甚至来到了河边，对自己说：“你赌吧，你死了就不能赌了。”赵小亮想往河水里跳，了断自己的生命。但最终，赵小亮没有鼓起这个勇气。他浑浑噩噩地往回走，却又在那个娱乐城停住了脚步。他掏了掏自己的口袋，还有50元钱。他在走进娱乐城这个大门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眼看着赵小亮在老虎机里越陷越深，他的家人决定把他带回南京。2006年6月份，赵小亮跟父母住在了一起，同时，他的姐姐帮他在自己的装潢公司找了个监理的职位，每月有2000元的收入。
但回到南京的赵小亮并没有收心。虽然在姐姐公司里干活要比句容忙了许多，但一有空闲，赵小亮的手又痒了。因为对南京不熟悉，赵小亮就花10元钱，坐车到句容去玩。
但在有一次赵小亮向父亲伸手要钱的时候，赵小亮的父亲掏出一本存折，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取钱的次数，有1000元，有500元，存的时候是两万元，经过两年多的取款，现在只剩下1000多元了。赵小亮的父亲把存折递给他说：“这是我苦了一辈子存出来的血汗钱，本来想等你结婚的时候用，你现在竟然要，就把这剩下的全给你吧。”
赵小亮怔了怔，接过存折，仔细看了一下，这两年来每一笔的取款数额，竟然都跟他在句容时拿到的汇款数额一样。
“我不是人，爸爸。”赵小亮把存折递给父亲，眼泪流了下来。
从此之后，赵小亮变得听话多了。“我想让自己变得开朗一点，朋友多一点，这样我在业余时间就会变得充实了，我就不去想老虎机的事情了。”赵小亮努力学习微笑，见到每一个人，都把嘴角翘起来，眼睛里也充满了善意。经朋友介绍，赵小亮还认识了一个四川的女孩，谈起了恋爱。“我现在有了自己的生活目标，我想跟女朋友开一家小饭店。”
而每当看见父母操劳的时候，赵小亮就在心里骂一句：“我真不是人。”
为了表明自己戒赌的决心，赵小亮写了一封信给快报，希望能以自己的切身经历告诫所有沉迷于老虎机赌博的人，趁早收手。“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戒赌的宣言吧，”赵小亮说，“真的，我以后再也不会赌了。” （赵小亮为化名）
■延伸阅读
他的情感里缺少亲密感
“如果到了连跟父母都无法沟通的地步，那么这个人的身边肯定是没有朋友的。”南京晓然心理咨询中心主任吴晓在分析了赵小亮的性格后认为，赵小亮是一种典型的性格孤僻症状。
吴晓认为，无论什么人，都有他的情感需求，而在这种需求中，亲密感又占了大部分。孤僻的赵小亮到了句容后，身边没有亲密的朋友，亲密感的缺失让他在潜意识中需要寻找一个替代品，而无生命又能带来刺激的老虎机对于孤僻的赵小亮来说，却又是容易“沟通”的。况且，赵小亮从小就有赌博的习性，所以在句容的这段时间，老虎机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那么在玩了老虎机之后，输了那么多钱的赵小亮为什么还是不能放弃呢？吴晓认为，一是赵小亮缺乏必要的意志力，无法控制自己，而另一个原因，赵小亮或许有一种受虐的倾向，在输钱的过程中，他反而找到了一种快感。
现在，赵小亮声言自己戒掉了赌瘾，他还有复发的可能吗？吴晓说，现在赵小亮已经在刻意改变自己，有了自己的朋友，还有了恋人，体谅到父母的难处，说明他已经有了很好的跟他人沟通的能力。2006年下半年以后，他的情感已经得到了满足，只要这样的生活状态能够持续，赵小亮完全可以永远不再摸老虎机。
快报记者 朱俊骏/文
快报记者 齐天天/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