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对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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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官出狱,会有什么景观?门可罗雀还是门庭若市?他贪污三千万被判死缓,妻子积极活动,办理了保外就医。出事时,市里很多人惶恐,避他不及,都怕卷入此案。可等他出来之后,许多人过来拜访。市里流传着这句话:过去他在台上,想谁上谁就能上,现在他出事了,想谁下谁就得下……
压抑的探访
他没有问是谁,不情愿地接过话筒,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回来了,消息看来想捂也捂不住。他问:哪位呀?
小周说:陈书记,我是周向真。
唔。他顺口唔了一声。这是他当书记时最常用的语气词,这些年再也没有用过,只有接了小周的电话,他才顺嘴说了出来。
小周说:我是今天才知道的,我想看看你。
他说:算了,你不用来了。他尽量用平和的口气说着,不想让对方觉出他有情绪,他也不该有情绪,到了他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以有情绪的。
小周却说:不,我应该去看您。您明天上午没安排的话,我想去看看您,可以吗?
他没拒绝,放了电话。
妻子开始唠叨:他来干什么。这些年他没登过一次门,过年时打个电话还压低了声音,生怕别人听见。人家小韩哪像他那样,他还不如个司机。他没有制止妻子的唠叨,知道她也就这么唠叨两句。
小周来时提了好些水果、点心,他说:你来看看就好了,还拿东西干什么。小周说:也没什么,都是些日常的水果。
水果还有不日常的吗?小周显然有些紧张,坐下后还下意识地看了下表,好像刚来就要走似的。这样的谈话双方都受罪,可以说的话题很多,仔细一想又说什么都不合适。
他问了小周家的情况,小周的回答是家里一切都好,小周又问他身体,他说还行,反正就是坚持服药,活动不要剧烈。其实他身体不错,可是他不能这样说,身体不错你为什么保外就医呢。他觉得小周的话里布满了陷阱。
过去他们曾经无话不谈,一个是书记,一个是秘书,平时是上下级关系,到了夜深人静时,他会跟秘书说家庭问题上的苦恼。小陶并不总是让他快乐,她任性时他心里痛苦却无处去说。不免要在小周面前流露一两句。小周小心翼翼的回答,总是让他心里宽慰些。现在他们坐在一起,却形同陌路。
妻子的态度明显得多,对小周理也不理。小周进来了半天,妻子连杯水也没倒,后来他站起来倒,妻子才倒了来。妻子的态度无形中使小周更压抑了。
陈占文想嘱咐小周好好工作,在文化局处理好上下级关系,可是一想自己的处境,他还有资格嘱咐别人吗?
仍然是沉默。
不知道呆了多少时间,小周说:陈书记,您忙吧,我走了。
他郑重说道:小周,以后别这么叫了,我不是书记了。我现在是戴罪之身,虽然保外就医,仍是一名罪犯。
小周说:在我心里,您仍然跟以前一样。
他心想,以前你在我面前像儿子,现在呢?什么叫跟以前一样,或者在你眼里,我以前就是罪犯?他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时过境迁了。
走到门口,小周说:您对我的培养、提携,我永远忘不了。没有您,就没有我的现在。
这话听来像讽刺似的。他相信小周说时是真诚的。他把小周送到门口,摆了摆手,关上了门。他曾经想过再说点儿什么,说什么也不合适。常来玩儿,不对,你知道人家愿意来吗?下次来别带东西了,也不对,人家不见得愿意带东西,你这不是提示人家吗?我就不远送了,也不对,人家也许还怕你送呢,你一送,外面的人都知道他看你来了。这给人家带来什么影响?
门一关上,妻子就从里屋出来了。她又开始唠叨小周,他坐在沙发上听着,内心里他跟妻子有同感,可是他还是劝妻子,能来就不错了,能来就是还没忘了咱们。
妻子说:你看看人家小韩,他不就是舍不下文化局那个破官儿吗?
他不再劝妻子,再劝就烧到自己身上了。他一不说话,妻子也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