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2版: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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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的暴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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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 年 3 月 22 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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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暴风骤雨
沙辰
宋晓华家阳台上的窗户已经被他损坏。快报记者 齐天天 摄

  下岗、妻离,暴风雨的鞭子抽打着一个40岁的男人;父亡、子丧,苦难让一个刚到中年的汉子无法在正常人的舞台上演好自己……

  再坚强的精神也需要爱和温暖的抚慰,否则,崩塌的岂止是一个人精神家园,他可能危及的还有我们生活中的现实世界。

  厄运频频袭来

  2000年,高淳化肥厂倒闭了,宋晓华失去了已经干了14年的工作。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干过锅炉工、水暖工、操作工等“好几个工种”,可见这份工作真的让他留恋。工厂倒闭了,本来就沉默寡言的他变得愈发意气消沉。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妻子的下岗,家庭经济陷于窘迫,宋晓华的情绪一下子由沉默而变得暴躁。从2003年开始,宋晓华时常出现幻觉,总说些“墙上有血”、“电视机上有血”等莫名其妙的话。一天夜里,他暴跳起来打老婆、揍儿子。从此以后,这样的事情屡屡发生,一个曾经美满的三口之家,陷入了无休止的争吵和打斗之中。然而,没有人关心过宋晓华的精神变异,在厌恶和抵触他的同时,更没有人了解宋晓华的心灵苦楚。

  厄运并没有就此完结。在2000-2003年间,已经下岗的宋晓华为了支撑起一个家,不得不靠开马自达、做泥瓦工挣钱度日,他的感觉就是“挣来的钱总是不够用”,而且每份工作都不长久。生活的压力,让宋晓华喘不过气来,他的精神异常也越来越加剧,对妻儿动粗的现象开始蔓延到对周围邻居的侵害。

  2004年11月的一个晚上,宋晓华突然两眼发红,恶狠狠地冲到一个邻居家,将邻居打成了骨折。110民警带走了宋晓华,在审讯中,他们发现了宋晓华的精神问题,经鉴定,确诊他患上了暴力型精神分裂症。人们这才理解,他曾经的不正常举动其实就是病态的表现。警方立即将他送到南京青龙山精神病医院治疗。

  面对丈夫的病情,妻子突然离家出走,甚至丢下了自己的儿子,再也没有回来。在此期间,宋晓华的老父亲也猝然离世,当2005年7月宋晓华出院回家时,面对的已经是一个破碎的家庭。在他还只有38岁的时候,命运就给了他下岗、妻离、父亡的打击,他唯一拥有的,就是年仅7岁的儿子宋子豪,同他相依为命。

  苦难依然在步步逼近

  出院之后宋晓华面临的最大窘困依然是经济问题。虽然在社区民警、社区的帮助下,他得到了低保,但是仅有的一点病退工资加低保,又怎能负担得了父子两人的生活和宋晓华每月必须保证的抗精神病药物的支出。

  “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儿子在家,不经常烧饭,有时买几个包子,有时买一份2.5元的盒饭,随便打发过去。”淳溪镇街道栗园社区工作者汤蓉说,他的日子十分艰难,但他的生活更是孤独。在不发病时,宋晓华有着正常的思维,但没有人愿意接触他,邻居心存畏惧,都不敢与他说话,儿子上学后,空荡荡的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发呆。

  就这样熬到2005年10月,宋晓华觉得自己应该找点事干,他终于开始帮一个个体老板开电瓶车送货。那段日子,也许是他屡遭厄运之后精神最好的时期了,路上遇到熟人,老远就打起了招呼:"你好啊!"无论上班有多忙,他每天中午还向老板请假,回家做饭给儿子吃。工作给了他新的精神支柱,儿子给了他希望的心灵慰藉。

  但是谁会想到,任何一个细节都会触动宋晓华敏感的神经。原来,给个体户干活,每天下午5点就下班了,他不习惯,时常唠叨:“化肥厂这个时间还上班呢。”显然,他的思维还停留在下岗前的状态。而此时老板打听得知,他曾经患有精神分裂症,出于安全考虑,也婉言将他辞退了。仅仅上岗4个月,就再次下岗,他的情绪一落千丈。而离家出走的妻子,也在这时提出离婚诉讼。暴怒中的宋晓华一边往楼下砸玻璃,扔拆下的门窗、扔被子杂物,一边狂吼着:“我—不—离—婚—!”那声音非常凄厉。

  在宋晓华精神最暴躁的时候,他甚至在半夜三更打起儿子。一天深夜,大家听到了孩子揪心的哭喊、求饶:“爸爸,我下次乖了,你不要打了……”孩子的哭声,从夜里3点,一直持续到凌晨5点。第二天,邻居看到孩子一瘸一拐地去上学,好心的阿姨问“是不是爸爸打你了”,孩子默默地摇摇头,大人们掀开孩子的衣服,看到他背上、腿上满是一块块青紫。即便这样,孩子也没有一句埋怨父亲的话。

  厄运的脚步并没有就此停止。2006年2月,宋晓华的母亲去世了,这是他第一次去殡仪馆。6月23日,一个已经炎热的周末下午,固城湖边上发生了一幕惨剧,两个10来岁的孩子在玩耍时不幸溺水身亡,而其中一个正是宋晓华的儿子宋子豪!

  没有人敢把这个噩耗告诉宋晓华,虽然他在发病时也会打孩子,但是儿子是他心目中的唯一寄托,他无论如何经受不了这个打击。包括民警、邻居和他的亲属都只好瞒着他,在孩子火化的那一天,把宋晓华直接拉到了殡仪馆。直到这时,大家才不得不告诉他:“小豪死了。”

  宋晓华没有发狂,没有发病,一声不吭瘫倒在了地上。他目击了儿子火化、下葬的整个过程。他表现得出奇的安静,但他已经完全无法自己站立起来了。回到空荡荡的家,他仿佛始终在安静地等待,等待那儿子放学回来熟悉的脚步声,等待儿子跑进跑出的身影再现眼前。担心宋晓华睹物思人,民警打算将孩子的衣服、书包拿走,可他死死地拦在门口,用哀求的口气说:“这是我儿子的东西,你不能拿走,他回来要用的。”每一次,片警陈明来去看他时,他都会说:“我要交待你一个任务,请你给我把儿子找回来。”他把自己在儿子10岁生日时买给他的小自行车一遍遍擦得雪亮,然后推出去,说是去接儿子了。每到下午4点45分,他就站在已经被他打得破残的阳台上,焦急地瞅着路口。儿子4点半放学,到家最多15分钟,他在阳台上就能够看到儿子回来。儿子没有回来,一个父亲孤寂的身影,慢慢地被降临的夜色吞没。

  2006年12月的一天晚上,宋晓华精神病再次发作了,他把锅碗瓢盆全部扔下了楼,扔完了生活用品,又把大门卸了下来,一并扔了下去。担心闹出人命,大家喊来了警察。见到民警陈明来,宋晓华像见到了救星,他停止了疯狂的举动,像一个受伤的孩子一般,“呜呜”地哭了起来:“这日子没办法过了!”原来,新年临近了,他实在不堪忍受没有妻子、没有孩子的寂寞。

  “我送你去医院吧?”陈明来轻声问道。“好。”一向抗拒精神病院的宋晓华这一次答应了。这一去就直到今天。

  只有一个人能够走进他的心灵

  对于患有暴力型精神分裂症的宋晓华,许多人都是躲避或排斥的,只有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能够走进他的生活,接近他的心灵。他就是淳溪派出所社区民警陈明来。

  在宋家的挂历上,最醒目处,写着陈明来的手机号码。在这几年中,陈明来为宋晓华申请了低保,为他的孩子申请减免了学费,定期上门督促宋晓华吃药甚至自己出钱为他买药,多次上门排解因宋晓华打闹造成的邻里矛盾。

  同其他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流的宋晓华,只会和陈警官谈谈心里话。他告诉陈警官:“儿子是我的唯一希望。”还不时地流露出思念妻子的念头。在儿子去世后,他一直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唯一可以依赖的,还是陈警官,他拉着陈警官的手哀求多次:“麻烦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儿子,他肯定是跑到他妈妈或什么亲戚家去了,拜托你了!”陈警官只得背过脸去,强忍着心中的难过。这两年中,陈明来警官实际上充当了宋晓华监护人的角色,他的爱心、细心和耐心,也使他成为唯一一个能够真正走进宋晓华心灵,并被他完全接受的人。

  据宋晓华目前的主治医师张道立介绍,他入院后病情已经稳定,也可以出院,但必须有人监护,让他按时吃药,这样的治疗效果肯定比呆在医院好。但是现实的问题似乎很大,邻居的排斥,亲属的疏离,终究会让他成为一个孤独者,对此陈警官非常担忧。从一个担负着社会安定责任的警察角度,他很清楚现在社会压力增大,精神病患者的数目每年都在惊人地增长,每年都有精神病患者伤人甚至杀人的悲剧发生。这是一种终身疾病,也是一个特殊群体,就更需要全社会多一份对他们的包容、关心和爱护,这样他们才能获得较为正常的生活,他们的危害程度才会最大程度地降低。

  对话宋晓华

  3月21日下午,陈明来警官陪同记者在高淳县精神病防治院见到了治疗中的宋晓华。现在的他精神和思维都显得比较正常。走进他有着8张床位的病房,那里特殊的气氛依然让记者感到一种异样。我们请宋晓华到室外的阳光下交谈。

  记者:身体好些了吧?

  宋晓华:嗯,一个疗程了,基本上恢复了。

  记者:听说你有个儿子,多大了?可爱吧?

  宋晓华:他是1996年7月31日早上9点18分出生的,他很乖的。

  记者:他现在在哪?

  宋晓华:他不在我的身边,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从去年7月就没见过。

  记者:想他吗?

  宋晓华:想,他肯定会回来,我等着他了,现在他该上五年级了,长得像我。他可能是上他妈妈那里去了,也可能到他外婆家去了。

  记者:还记得去年你去过两次殡仪馆吗?

  宋晓华:我去过两次,一次是母亲去世,第二次我不记得了,我去了就晕了。

  记者:你儿子会游泳吗?

  宋晓华:不会,他从来不会去玩水!

  记者:想你妻子吗?

  宋晓华:想,错误在我身上,我那时候太压抑了。等我病好了,出去了,我就等他们回来,哪怕10年、20年,我也会等他们回来的,一家人团圆了,我找工作养活他们。

  记者:你经历了这么多磨难,感到命运不公吗?

  宋晓华:没有,命运就是这样,来了你就要受着。

  在和宋晓华的交谈中,我们感到他对自己儿子、妻子、工作的很多往事记忆非常清晰,虽然他始终没有抬头看一眼明媚的午后阳光,他的语速也很缓慢,但他的口气中几乎没有一点犹豫。我们感到他的心灵深处依然有着一种强烈的期待。他自己反复地讲:“最大的期望就是一家团圆,把儿子抚养成人。”

  告别时,我们把宋晓华送到病区的大铁门前,里面窄窄地开了一条缝,宋晓华挤了进去。

  快报记者 沙辰

  钟晓敏 杨扬 赵丹丹

  说出你的故事

  “当走到我们生命旅程的中途/我发现自己在一片幽暗的森林里/因为我迷失了道路……”宋晓华的故事让我们想起但丁《神曲》上的这句话。现实世界,挡在中年男人面前的是一座座大山,一道道沟沟坎坎,甚至还有“幽暗的森林”。

  你是如何咬紧牙关、翻山越岭,走出“森林”的?请说出你的故事。

  本报96060今起倾听您的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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