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游戏
那天,在酒吧,朋友生日聚会。一个长桌,十几号人,摆开了酒,然后问:玩什么呢?
是啊,玩什么呢?连成语吧。玩了几圈就没兴致了,而且,大家都发现,已经说不出几个成语了。倒是在座的以色列人频频得手,很轻松就连出“好色之徒”“怜香惜玉”“舟车劳顿”等诸多成语,看来中文成绩相当不错。中文系教授成绩最差,先是说一个“清风吹来”,被罚酒一杯,转一圈过来,接“非”,干脆来一个“非常好耍”,又罚一杯。
不玩成语了,简直像小学生在考试。玩棒棒拳。玩的人一起喊,“棒棒棒———鸡!”置换的是后面的东西,有四种,鸡、虫、棒、虎,鸡吃虫,虫咬棒,棒打虎,虎吃鸡。走到某男某女那里时,就停滞不动了,两个人喊了半天出的都是一样的拳,简直是一场势均力敌的纠缠。我知道原因,对旁边人说,麻烦了,两个金牛座,生日都挨在一起的,思维方式是一样的。
玩棒棒拳费嗓子。玩“7”吧。遇到有7或者7的倍数,就不说出来,只敲一下桌面。老游戏了,但错的人还是无比多,要么说出“21”什么的,要么说对了但敲错了桌子。这个游戏酒下去得很快,几乎每个人都有错的时候;只有一个毕业于西点军校的老美神乎其神,还用现学的四川话说数字,没一次错了的。大家都说,西点军校,嗯,是有点厉害。
很感慨啊。语文没有以色列人好,算术没有美国人好,一帮中国人搞什么名堂嘛。郁闷郁闷,喝酒喝酒。
这个时候酒精在体内开始起作用了。突然想跳舞。画家跑到音响那里放了一碟老外的舞曲———天啦,从第一个音符开始,酒吧里的空气就不一样了,那么哀怨,那么香艳,那么虚无,那么享乐,又快活又伤心,又亲密又温暖。
这一帮认识了很多年、最长的已经认识了十几年的老友们开始翩翩起舞了。说翩翩是美化了,其实是乱扭一气,什么动作都有;甩手的、跺脚的、藏族舞、彝族舞、新疆舞扭脖子、朝鲜舞,手跟突然断了似的搭下来的……也就是说各自把小时候在宣传队学的那些招式都使出来了。
好久没有这样跳舞了。是没机会跳。我们哪里敢去迪厅跳啊,跑到一帮小孩中间去乱扭,不要说人家怎么议论,自己就觉得丢脸;也不会跑到公园里去跳,怎么说也不甘心跟夕阳红的伯父伯母们裹在一起啊。夹在中间的年龄真是尴尬。所以啊,这样的跳舞太难得了,小酒吧,小范围,同龄人,老朋友,完全的轻松和舒展,因此说是翩翩起舞也没什么不对,跳得舒坦就可谓翩翩,跟风度优雅与否没关系。
那天之后,女友来邮件,还在回味跳舞的滋味,“我们经常就这样跳舞吧。但愿到了70岁,我们还能在一起闻乐起舞。”她真不敢想,我是希望到了80岁也能闻乐起身,翩翩起舞。
洁尘:女,作家。专栏文章散见全国数十家报刊。出版散文集、长篇小说十余部。
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