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钉子会说话
有一种说法:女子身边是否有男士相伴,从她家墙上的钉子即可看出端倪———即便现代社会给了女子搏杀职场的机会,可到底是女子,敲钉子这种小事也是男子做得更好。
大学那会儿,宿舍楼在学校的最南端,窗户外面没有任何建筑,视野广阔,甚至可以不需要窗帘。我们习惯伸手捞窗外大梧桐树的叶子。一个月后,秋风扫过整座城市,寒意从窗缝爬进来。我跑出去买回来好看的棉布和细致的窗帘夹,然后找宿舍管理员要了两枚大钉子,用老虎钳砸进米黄色木制窗框,再在两颗钉子中间绕上一根8号铁丝。舍友们自习回来,关了日光灯,把白炽台灯全部拧亮,结果换来一室的暖色温馨。那天熄灯以后,八名女生叽叽喳喳了很久,原来一扇窗帘就可以让女孩子们这么兴奋。毕业两年后我曾经回去过,我们的屋子竟然是男生宿舍了。
工作后,我最早是在金鹰附近租的房子。我花了一个多月清洁打扫。怪我没常识,硬是不知道家政公司的存在。我买了各种清洁剂擦洗厨房的经年油腻。晚上七点下了节目后,我赶到那里埋头做家务,十点半以前回到办公室准备直播。每天都灰扑扑地在黄色路灯下奔走。厨房清洗得雪白以后,我看着生出黑色霉斑的房间墙壁,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先到宁海路上的一家小布店里,请好心的店主把浅蓝色棉布按照事先量好的墙壁尺寸缝合,然后又跑到五金店称了几斤小钉子。回来后,我爬上橱顶把钉子一颗颗砸进墙壁。其时,灰黑色墙粉落进眼睛,刺得泪水不停地流。这是我有生以来敲的最多的一次钉子,虽然已经很小心了,可还是不断地砸到僵硬的手指。那年的深秋就是被我这么心惊肉跳、十指连心地砸走的。完工以后,被棉布包裹的墙壁没有了岁月的伤痕,只有家的温馨。手指还在痛,但我知道这是孤身女子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家,还没有住上几天,我就又换了居所,为了离电台更近。有了经验以后,我请搬家公司打理一切,自己只是安心享用。我在新居懒洋洋地睡了一个冬天,春暖花开的时候,思维解冻,每天下班回去对着不会说话的居室蠢蠢欲动。我开始继续砸钉子,这次的理由是:墙壁太空,可以用照片做墙纸。我买了六十只像框,全部挂到墙上。虽然不是什么好看的摄影作品,至少家里热闹多了。镜框高低歪斜,错落无致,全因钉得不整齐。这个遗憾,心知无力改变,只能由着它了。
朋友都说,无论给我多大的空间,很快就会被塞得满满当当。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我会换保险丝,出差归来拎数十公斤行李上楼,从不买米做饭,当然也从不指望有人帮我敲钉子。我不能承受空空四壁带给我的寂寥和不安。任何一个物件都是有生命的,只不过身处不同的生存状态,墙也不例外,往墙里砸进钉子墙也会像人一样疼。每一次我都不忍,以至于后悔,可后悔之后又继续抡起手臂———生命就是这么残忍!
张艺:女,著名电台DJ,主持的《夜动听》《都市夜归人》等栏目,深受听众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