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没见面的诗友哑马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在诗歌的黄金年代,哑马大学毕业,在一个山区中学教书,他疯狂迷恋诗歌,也迷恋上了女教师朱小瑛,并且未婚同居。当朱小瑛逼婚时,他选择了逃避,溜之大吉。这样一个本性流浪的诗人,选择了怎样的生活呢……
小朱老师的下文
“就在我坐在火车上往北走的时候,小朱老师住进了我父亲的家中。她见了我父亲就一口一个爹,就像一个真正的过了门的媳妇那样。她对她的母亲和姐姐说:你们回去吧,我就在这里住下来了。我要把他的孩子生下来。他就是不要我,也不能不要他的亲骨肉啊。她真的就在我家住下来了。
“回过头来说我们那个中学。你晓得吧老兄,我们山区缺的就是师资。这下好,一下子走了两位年轻骨干教师,那简直像塌了屋角一样。学校里请示了县教育局。教育局说,年轻人,犯点作风错误———他们认为这是作风错误,教育教育就可以了。一定要让他们回到岗位上来。校长和教导主任亲自出马,找到了我家里。
“这事让小朱老师有些为难。我父亲看出了小朱老师的心思。他劝她回学校去。他说不管怎么说,这孩子他认了,她本人作为媳妇他也认了。
“我住在吕盛那里的时候给我父亲去了第二封信。他立即让我哥哥代笔给我回了一封急信。他劝我回来。他说其实小朱老师如果做媳妇定是个好媳妇。他希望我早日成家,希望他早日抱到名正言顺的孙子。他说学校里也欢迎我回去教书,什么处分都不会有。
“我给我父亲写了封简短的回信。我告诉他我的决心。我说让您老人家失望了我很难过。小朱老师给您添麻烦,我也很难过。我将来出息了,会报答您的。
“我从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诗人之路。我尽量忘记我的故乡。还有小朱老师,我也要忘了她。后来,她生下了我的儿子。我一直没见过他,可是我却忘记不了我那未见过面的儿子。他肯定长得像我,他在我的内心里成长。”
哑马说起他那未见过面的儿子时有点动容。啤酒瓶在他手中轻轻晃动。落地玻璃窗外的灯火依旧,但人生变幻了其他的意味。他别过脸,望着窗外某处不可知的地方,稍稍沉默了片刻。
“……在吕盛家住下的将近半年的时光令我难忘。我差不多每天都写诗。我们上午睡懒觉。快到中午时起来。他带我去美院参加火柴晚会。我们各自带一位女孩回来。我容易多情,见一个喜欢一个,就像要跟她热恋一样。有一回吕盛深沉地说:我喜欢泡不那么随便的少妇。她们的心理复杂得多,微妙得多。吕盛死于他的少妇理论。我亲眼见到了他的死。”
哑马把瓶子里剩下的啤酒一口喝光,又再拿过来一瓶喝。他什么都不看,又接着说下去:
“……我几天没去吕盛的画廊。恰恰就是那几天,吕盛泡上了一个少妇。他们并没有很快发生肉体关系。吕盛是很有经验的,他不着急,并且享受着这个过程的缓慢。那少妇是一位舞蹈演员,结婚三年了,还没有生孩子。
“他们就是交谈,在吕盛的画廊里。吕盛没有把她朝家里带。
“但是很快,他的那些诗就落到了她丈夫的手中。那是个脾气暴躁的男人,把她打得青红紫绿,逼问她和野男人睡过觉没有。她当然不承认。没有的事怎么承认?她丈夫不信,逼她带路,带到吕盛的画廊里来。那男人一见吕盛就失去了理智,冲上去就把吕盛踹倒在地。吕盛一开始没还手,是希望能向这个愤怒的丈夫说清楚,他的老婆是无辜的。但那个丈夫根本停不下手来。
“我在医院的停尸房见了吕盛最后一面。他的脸是肿的,敷满干了的变黑了的血迹。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了。
“那个男人被抓起来,后来判了死缓。吕盛太可惜了。”
哑马,这位沉浸在怀念亡友的感伤情绪中的诗人,他的眼眶里涌出了晶莹的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