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2007]

　　年年

　　吃“四喜丸子”，年年的滋味各不同。眼见明天大年三十晚上就快见到自己的儿孙，南京白下区三条巷103岁的周庭良老人总不忘叮嘱两个儿子：“快快准备年菜啊！”76岁的三儿子周志鹏凑到老父亲耳边说：“放心吧，咱家在南京一共25口人，谁来了都有好吃的！”周庭良老人出生于1905年，这是他第103次过年。

　　[夜宴]

　　25个人的流水席

　　2月11日，小年的第二天。周老家又是济济一堂。18口人挤在周老27平方米的单室套里，包着饺子补过前一天的小年夜。因为人多，饺子皮买了5斤8两，配菜的肉馅花了27元。有人爱吃白菜的，有人爱吃芹菜的，所以就分门别类包了两种饺子。人多，包饺子也成了一种娱乐。老的少的，洗洗手都上阵了。因为包的人手多，连饺子的形状都各式各样。饺子各不相同，大伙儿吃得却很满意。没地方坐，“饺子宴”得流水上。一批吃完了，另一批再过来吃。桌上、床上、窗台上，能搁碗的能坐的，都满了。那一顿，周老特别高兴，一口气吃了十来只。

　　说起那天夸张的“饺子宴”，老三连连说是在进行“除夕彩排”。因为今年年三十，周老在南京的25个晚辈都会聚到这个小小的单室套里，陪周老热热闹闹地过这个除夕。

　　“每年除夕，全家人都聚到这里来，我们算过了，25人不算多。卧室和客厅各开一桌，坐不下的人就站着吃，只要老爷子能坐下就可以了！到时候家里可能真的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站到门口去了。”

　　饭菜“包办到户”

　　要准备25个人的年夜饭，可谓任务艰巨。这些天，老爷子见老三老四没什么动静，该怎么还怎么，就嚷嚷开了：“老三，老四，你们怎么还不动啊？过年啦，买点年货啊。猪蹄啊都要去买一点啊！”

　　老爷子唠叨，老三和老四兄弟俩却气定神闲。一问才知道，原来年夜饭都“包办到户”了。按往年惯例，每年的年夜餐都由各家带过来。“鸡啊肉啊都准备好了，弟弟妹妹们回来都会带好吃的，我们两个大男人瞎操心啥？再说大家就是来陪爸爸过年的，吃是其次。”老三理直气壮地说。

　　操劳了一辈子，过年的事光指望儿子周老总不那么放心。一家之主的他很早就开始盘算了。小儿子几天前给他送来一只山鸡准备给他补补身体，他却不让杀。“留着，除夕晚上炖一锅鸡汤请大家喝。”

　　儿子正想反对，周老一句话又过来了：“即使他们会带菜来，过年家里多少也要预备一点菜。除了四喜丸子，志鹏去买个鸡肫、鸭翅和猪蹄膀，可以自己做一些盐卤鸡肫、鸭翅、白斩鸡和肴肉，喝酒的人喜欢吃，鸡汤太油，再买点菠菜烫一下……”

　　“他呀，无论解放前还是解放后，为我们操劳了一辈子，现在还想‘霸’着劝不松手呢。”儿子拿老父亲开玩笑。

　　父亲充“大厨”

　　在兄弟们的记忆里，每年除夕晚上的年夜饭是父亲最忙碌的时候。父亲的厨艺相当了得，以至于连四儿子的婚宴也都是周老特地赶过去，一手包办的。“洛阳没有什么海鲜卖。爸爸就从南京买了鱿鱼和海参的干货过去。自己用石灰水发、自己做。整整四桌菜，他一个人全包了。真是办得体面又节约。”

　　厨艺顶呱呱，擅长精打细算的周老也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年夜饭的大厨。记忆里，兄弟们印象最深刻的是拿手菜“四喜丸子”。“酱红色的四喜丸子才开锅，香气就扑了过来。看父亲把菜端上来，我们口水都要滴下来了。”眼巴巴地瞅着父亲坐下，开始伸筷子，几个孩子也迫不及待地每人夹一个回来。“来不及吹吹，就一口咬下去。肥而不腻，味道好得很。”

　　除了四喜丸子，腌鱼、腌肉和咸菜、什锦菜之类的，周老早在年前就已经准备得妥妥帖帖。“印象里，什么好吃的菜，应该都能在我们家找到。”

　　在父亲的安排下，周家的每一个年都过得很光彩。不过，也有让兄弟们觉得不够满意的地方。“我们家不穷，可我们从来没有拿到过爸爸给的压岁钱。只有外地亲戚朋友的孩子来了，他才会给一点。”老三“报料”说。“邻居家的孩子过年会放鞭炮，但我们家从来不花钱买。我爸说了‘傻子放炮，乖子听响’。所以，我们家一年一年都是听着邻居家的鞭炮声过来的。”

　　周老只顾听着，却笑眯眯地不说话也不反驳。

　　[新衣]

　　军毯做成时髦衣

　　解放前，周家的条件虽然还算不错，但楼下烟厂的收入除了维持日常生活和孩子们的上学，过年还是有点紧张。小孩子过年都盼望能穿上新衣服，“现在过年商场里都是新衣服，我们那时候市场上根本买不到衣服，大多数人家穿件干净衣服就能过年了。”

　　周老人虽然精明，但却十分疼爱孩子。让兄弟几个印像最深的是1948年的那个春节。那年年前，父亲突然兴冲冲地拿了几条全新军毯回来。

　　母亲问：“买这些毯子干什么？”父亲说是在市场上花小钱“淘”到的好货色。第二天，父亲就差遣兄弟几个去裁缝店。“我们挨个量尺寸，说要给我们每人做一件外套，我们高兴极了。”等拿到衣服，兄弟几个才发现原来身上的衣服就来自那几条军毯。“厚实的军绿色半长外套，做成制服式的。上面还钉了双排亮晶晶的铜纽扣，既暖和又挺括。走在街上，别提多时髦了。”老四周志翔回忆说。

　　不过，父亲还是保留了精明的个性。衣服一般都大一号。“这样可以多穿一年，小了还可以给下一个穿。”靠着这件军大衣，兄弟几个体面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新年。

　　[洗澡]

　　四代人同泡澡

　　这几天，周庭良见天气不错，就老盘算着洗澡、掸尘的事。干干净净过年是周老特别在意的事。

　　家务活有点忙不过来，老三老四就准备拖几天再搞。周老可不乐意，听广播里说除夕可能要下雨，年前的晴天就这几天，周老越发有点着急。反正坐着也是坐着，他就天天向两个儿子唠叨：“什么时候带我去洗澡啊？再过几天就要下雨了……洗的衣服也晒不干，澡堂人又多，怎么办？”“过年他们都要过来，这家里总要拾掇拾掇，人家来了也有个整洁的印象。”周老天天说，见儿子不听，有时还会闹失眠。被老父亲逼得没办法，老三老四就去搬“救兵”。

　　2月11日那天，两个儿子、一个孙子和一个重孙亲自护驾，浩浩荡荡地带着周老去了次澡堂。这么浩大的阵势，那么老的澡客，连店老板都没见过。因为是老寿星，周老也受了不少优待。

　　修脚的老师傅听说周老今年103岁后，非常惊讶，连声说：“那是我的福气啊，我遇到过那么多顾客，这么高寿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来，我一定帮你好好修修，顺便沾点您高寿的光。”

　　才完了洗澡这桩心事，周老回到家又开始给两个儿子布置工作：“过年一家人都要来这里，阳台上、房间里的杂物，什么时候收掇收掇，这窗户要不要擦一擦？地呢？也拖拖。”

　　“咱家就这点地方，怎么收拾还是这个样子。”老三有点哭笑不得：“地本来就天天拖，我们都是男人家，做事怎么可能太细心啊。”老三摊着手向记者诉苦。

　　嘴上“抱怨”，几个儿子都明白老父亲的重要性。“家中一老，如有一宝！”老三说。“这年头兄弟几个都分布在全国各地，若不是有老父亲在着，一家几十口人怎么可能像现在这么亲呢？父亲，就是我们这个大家庭的核心啊！”

　　老六周志恒说，父亲为这个家辛苦了一辈子，也是该享清福的时候了。

　　[压岁]

　　20个孩子的红包

　　昨天，记者在周老家见到他时，他刚刚从阳台上晒太阳回来，脸上被晒得红扑扑的，见到记者，他打着招呼，眼睛笑成了个月牙。“好啊！过年好啊。”

　　所有过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瓜子、糖买齐了。门神对联也配好了。老爷子显然很满意。“您老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记者问。

　　“没有，我过得好得很。马上就要过年了，大家都来热闹热闹，好啊，好得很……”周老说。

　　“老爷子，马上过年了，孙辈来磕头，你总该表示表示吧！你都是老太爷了，可不能小气啊。”老四开起了玩笑。

　　周老神秘地指指抽屉。老四拉开抽屉，翻了翻，翻出了一沓红包。“哟！早就准备好了嘛！”老四笑了。

　　周老很得意，商量着问老三：“过年的红包我琢磨着，小孩子的压岁钱一人给100吧？”怕儿子笑话给得太少，他旋即又自我安慰道：“压岁钱就是个意思，根据条件，一块、两块，十块、八块都行，量力而行就可以啦。”

　　“可以啦。”老三笑着偷偷告诉记者，前几天他们兄弟几个还开玩笑，“按照时下每人200的行情，20个孩子就是4000，老爸要破产了，哈哈！”

　　不知情的周老也跟着乐呵呵地咧嘴笑了起来。或许他真的听到了呢，听到即将到来的除夕夜共享天伦之乐的笑声……

　　快报记者 周鹰 黄卓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