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没见面的诗友哑马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在诗歌的黄金年代,哑马大学毕业,在一个山区中学教书,他疯狂迷恋诗歌,也迷恋上了女教师朱小瑛,并且未婚同居。当朱小瑛逼婚时,他选择了逃避,溜之大吉。这样一个本性流浪的诗人,选择了怎样的生活呢……
接近女教师
我又叫来了几支小瓶的青岛啤酒。哑马说他今天心情还不错,他愿意多跟我聊聊。“我怎么老是撒尿?你还没有起过身啊老兄。”他又上了趟洗手间,回来坐下,和我探讨他是不是有点肾亏。我笑着,等待着,等他继续他刚才的话题。
马上,他又接上了他的话头。
“我现在,今天,当然明白了我为什么有那么大的火气。我是诗人呀,我有反叛的情绪,对抗的情绪,找准机会就敲一棒子的情绪。这就是我为什么有时候显得那么狠的缘由。现在你也晓得了我为什么要那样凶地揍那些县里的头头的孩子。但在当时我是不明白的。我只觉得我那时的情绪很危险。我害怕我会过失杀人。我每次狠狠地揍完了那些捣蛋的孩子之后我都感到害怕和后悔。”他斜斜地望了一眼小酒吧。人影憧憧。但他什么都没看见。他看见的是他自己从前的生活,他的情绪和他的诗意。
“停课两个月,对我来说没什么。我的同事们为我不平,我倒觉得反而很轻松。这段时间我可以休息一下,借此还可以写诗。我写了一组《南方的天空》,后来陆续发表。总共三十首。你可能读到了其中的一些,老兄。我相信你会感受到,我的那些诗都具有岩浆般的热度。
“我住在教学楼尽头的一间小木板屋里。原来是给体育组放杂物的地方。只有一个窗子,抬头望得见起起伏伏的群山。我坐在一张东倒西歪的桌子旁,透过窗子望出去,心情总是很好,而且总是让我充满想象。”
“想不想听我和一位女老师的故事?”他停顿了一下,就着瓶口喝光了手中的啤酒。我想听,同时我脑子里浮出了他那一年暑假来长沙时的情景。他买了那么一堆腊肉。但腊肉归腊肉,湘女归湘女。他没能兼得。是他不行吗?也许在我看来,诗人和女人的故事难免有点空中楼阁。它适合想象,却不适合现实。我想起了腊味店的女孩子和她的男友,还有他的铃木摩托车。
但我还是想听。庸常的生活并不能完全泯灭我的好奇心。我们各自又开了瓶啤酒。哑马朝我微笑。对面街上霓虹灯的彩光闪烁在他的牙齿上。
“……这位女老师是教数学的。她的名字叫朱小瑛。我们中学唯一未婚的姑娘。她比我早一年分来,住在我的脑壳顶上。在二楼,在二楼的尽头。晚上,她在楼上走动,木板会发出唱歌样的声音。这让我产生想象。我想象一个女人独自一人的生活。这样就让我产生了冲动。尤其是半夜里,她在墙角的一只便盆里小便的声音,那么急促、清晰、响亮。你想想就在我的脑壳顶上。我按捺得了吗?起初我用诗歌含蓄地表达那样的一种听觉。我写了,只有我一个人能懂。我没让它发表。我相信,没人能明白其中的意思。那是很情色的。但是我写得很美,真的很美。
“我不是一个只耽于想象和意淫的人。一天白天,我在办公室里借故向朱小瑛推荐了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我说看看吧,你一定会喜欢,里面写到了爱情。我是当着其他老师的面向她推荐的,她不好拒绝。她的脸红了一下,把包着牛皮纸的那位英国作家的长篇小说放进了抽屉。我晓得她并不爱文学。她的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是用来编织毛衣。
“她上当了。她根本没发觉我暗藏的心机。谁都没有发觉。教师之间互相推荐书籍,太正常不过了。”
哑马朝我诡谲地一笑。但他的笑里有种孩子般的天真,恶作剧的孩子的天真,心地单纯的男人的天真。我看见他黄黄的牙齿上闪过的霓虹灯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