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外婆一个人带大的,父亲不在身边,母亲要上班。这么多年过去,我回想起我的童年,总会不由自主地用上一个词,相依为命。
我从小就是一个倔强的妞儿,脾气暴躁。外婆一个人怕带不好我,怕我走丢了,经常都会把我锁在房间里,她才出门。或者我醒来的时候,外婆已经去买菜了,桌前放着一粒糖,便是给我的奖赏。对于这种被关着的日子,我是听话的,因为我相信外婆,我知道她会回来。
凡是节日应该有的点心或是食品,外婆都会做出来。父亲把省下的钱,给外婆生活费。外婆总有办法,比父亲更省。所有的食物,外婆都有办法保存好,吃好长的一段时间。中秋节的月饼,我也可以一个月后从床下的瓦罐里翻出来,还不变质。她还有办法弄一些奇怪的东西给我吃,说是针对我的身体的。蟑螂、蜘蛛、壁虎,我记得我都吃过,这些据说是偏方。我记得我吃着的时候,是蛮高兴的。外婆总是护着我的,我在外面受了惊吓,她会抱着我,非要人家给我脸上擦涂口水,说是压惊。我换牙齿的时候,她教我要站整齐,把掉下的牙,往屋檐上扔,说这样才能长得一副整齐的牙齿。我一切都听她的,全赖外婆的用心,我一直身体不坏,十来岁连药片都不懂得如何吞下去。
可是外婆自己的命,却不是那么的好。我懂得她是我外婆的时候,她便是孤单的一个人,外公早去世了。但是我没看过外婆流过一滴泪,她好像对生活从不抱怨,命运给她的,她全盘接收了,活得听天由命,却尽职尽责地关爱着我们。她可能视我为唯一的寄托,所以死活不肯让我上托儿所,说是不舍得。
终于有一天外婆病倒了,我因为太小,她便把我送到了父亲身边,我偷偷地想念着外婆,偷偷落泪,却被大人发现了,当成笑话,我生气便故意不再想外婆。外婆好一点的时候,我被带了回来,我小嘴硬硬的,嘴上否认想外婆,却错拉了邻居阿婆的手,哭了起来。
外婆到底是不能管我了,她病得好严重。我记得她死活不肯去医院,父亲守了一夜,但是外婆去世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在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据说是以为她会好起来,结果放心了。最后的结局便是,邻居告诉我们,他们那晚听到外婆唉了一声。外婆什么话都没留下便走了。我那时候是不懂得伤心的,我还以为送葬的时候会有好多人会好热闹,因为平日里看了太多送葬队伍的缘故,我以为外婆的也一样。我记得那天,天空是下雨的,外婆是孤单地上路,我不被允许去,尽管,我嚷着要提伞。
外婆一走,我也随父母一起生活了。在好多年后的一些傍晚,我会一个人孤单地爬上父亲单位的那栋四层楼的天台,呆呆地望着连绵的青山,好努力地看,想看清楚,外婆究竟葬在哪一座山里。再后来,长大了,每每想起外婆,我便会撕心裂肺地痛哭一场,哭外婆的命苦,想着她对我是那么的好,我却没有机会报恩。
外婆死去的时候,我没有哭得死去活来,却在搬家的时候,想带走她的一点纪念品,未果。这便是一个孩子的无奈。这么多年以来,我也只能寂寞地想念着我的外婆,再也没有人和我相依为命了。
外婆名叫陈日旺,家住南门头。这些在户口簿都早不存在的资料,一直印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