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自传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才听闻了宫中发生的事情:苏丹的祖母柯珊与禁卫队首领们密谋杀害苏丹及其母亲,打算让苏莱曼亲王取而代之,但计谋没有成功。柯珊被绞死了,死前被绞得口鼻都流血了。霍加从清真寺计时室那些笨蛋的闲聊中,获悉了事情的经过。他继续在学校教书,除此就不去别的地方了。
冬天来临,天空阴沉了起来,一天我们得知帕夏也被革了职。原本他也要被判绞刑,但皇太后不同意,于是改为放逐到艾尔辛疆,财产充公。除了他的死讯,我们没再听到过他的其他任何消息。霍加说,他现在不怕任何人,也不亏欠谁了。
就像过去许多年,以及未来很多年一样,我们在家里度过了那个冬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直到春天来临,霍加才被宣见。那孩子看到他很高兴。根据霍加的说法,苏丹谈及祖母的谋反,说霍加早就预见到了这项威胁,而且预料他会平安度过。称赞完之后,苏丹下令嘉奖霍加一块合适的土地。还没来得及谈起下一个预言,霍加就不得不告退了;有人告诉他,可望在夏末得到这项赐予。
苏丹承诺的赠与并未在夏末到来,冬季脚步快要接近时,也还不见踪影。第二年春天,霍加被告知一项新的契约登记正在准备中,他必须再等待。这段时间,虽然不是非常频繁,他偶尔也还被邀请到宫中,对一些现象提供解释。例如,对于破裂的一面镜子、打在雅瑟岛附近空旷海面上的一道绿色闪电、在置放处无缘无故裂成碎片的装满冰咸樱桃汁的血红色水晶瓶应该怎么解释,以及回答苏丹对我们撰写的最后那篇论文中的动物所提出的问题。回家后,他常常会说,苏丹已进入了青春期;这是男人一生中最容易受影响的阶段,他会掌控住这男孩。
可是,接下来三年是我们过得最糟的日子。每一天、每一个月皆与之前没有两样。霍加偶尔仍被召唤入宫,宫里指望他提供不涉及敏感问题的解析;每周四下午,仍然和清真寺计时室科学领域的友人聚会;每天上午仍去看看学生,偶尔还给些处罚,只是不像以前那么有规律了;仍然会把自己关在房里,躺在铺好的床上,气恼地翻翻堆在四周的手稿和书籍,然后好几个小时盯着天花板,等待着。
我开始回忆过去。刚开始,我写了几页关于在恩波里农庄度过的快乐童年,与兄弟姐妹、母亲和祖母在一起度过的日子。一开始霍加并不喜欢我写的东西,说这种东西任何人都写得出来。
对此,我说,在那里,每个人所做的不过就是这些。我继续写下心中的幻想。就这样,我用了两个月时间,时苦时乐地唤起和重温了许多这样的回忆,全是一些小事,但令人回味无穷。我想像并重新体验了成为奴隶前经历的好事及坏事,最后发现自己对这件事竟然乐在其中。
过了好一阵子,我注意到霍加开始喜欢读我写的东西。当他说要一起写时,我一点也没想到他真的是要我们坐在同一张桌子写。我原本以为,等他开始撰写,我就可以重新拥有作为一名懒惰奴隶那种无所事事的自由了。我错了。他说我们必须坐在同一张桌子的两头,面对面地进行写作。我知道他害怕独处,害怕思考时感受到自己的孤寂。霍加潦草写下几句话后,他就以孩子般的天真谦卑与热切态度拿给我看:这些事值得一写吗?无疑地,我表示支持。
就这样,关于他的人生,我在过去十一年中没能了解到的,却在这两个月内了解到了。
白色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