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因为工作的关系,在京广两地几度辗转。一晃3年过去了,我又回到了北京,这座即使是在冬天也有着灿烂阳光的城市。
和在广州一样,地铁是我主要的交通工具。虽然它不像火车那样汽笛悠扬、摇摇晃晃地载着你去到远方,但于我心中,坐的次数多了,就有了漫漫旅途的感觉。
常常在加班的夜晚,一个人安静地走下地铁站里的楼梯和通道,听见自己的高跟鞋咔咔作响地敲打着水泥地面,我满怀希望有一个人能像童话故事里的玛丽·波平斯阿姨一样,在我疲倦得几乎快要打盹的时候随风而来,停在我面前,用炽热的眼神点亮我几近沉睡的心灵,瞬间照亮这单调乏味的场景。当然,一切如常,没有奇迹。
今天也一样,又一个星期五,一切如常。只是下班得早些,交通的高峰期还没完全过去,车里有点挤。没有座位,我斜倚着离门很近的栏杆站着。一偏头,在玻璃的反光里瞥见自己那张表情淡漠的脸,不禁在心里哑然失笑———某个早已不复年轻的灰领,每天上午体育中心上车中华广场下车,下午或晚上中华广场上车体育中心下车,穿着合体的套装,斯文的皮鞋,睡眠不足,脸色不很好,南方人,认字,不怎么快活……这就是我。
正胡思乱想,地铁猛然刹车,我下意识地揪住旁边某个陌生男人的衣襟,对方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毛,我赶忙道歉,他说:没关系。假如是在粤语长片里,这似乎很像某个浪漫故事即将上演的桥段,然而接下来,我们都没有说话,空气里只有沉默。就在那一瞬,记忆的片段犹如暗夜里的丁香于不经意间突然绽放,让我想起毕业那年,最初(原以为是最后一次)乘坐广州地铁的那天,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他对我说:你可以抓住我,我很可靠;不要走,不要去北京,我给你当扶手,一辈子。语气恳切,态度坚定。
想到这里,我没到目的地就下了车,拎着手袋在街上乱逛,像从前一样。脑海中全是他的影子。想起他,就会想起那年冬天,他趁出差的机会来北京看我。在我家楼下给我电话,我急急忙忙地跑下楼,只见他站在落尽叶子的大树下,温暖的阳光穿过枝杈,照在他脸上。看见我,他的嘴角往上牵了牵,浅浅的一笑,是那么温暖,温暖得让人心颤。
徘徊街头,看街上回家的人一闪而过的身影,看居民楼里的灯一盏一盏次第亮起。看着从窗子里透出的灯光和窗子上映出的人影,设想家庭的温馨和甜蜜。然后,许久以来沉淀在心底的往事一点点地浮上来,浸润到每一寸肌肤,每一缕发梢。我以为我已经忘记。我以为我已经可以坦然面对。然而当那种排山倒海的感觉席卷而来的时候,我蹲在地上,哭得一塌糊涂。好半天才站起来。
是谁说往事可以随风,说这话的人不知道:风再起时,它们随时会在风中集合。
于是我决定把它们都写下来,一点一点,毫无遗漏地写下来。
蓝冰:女,专栏作家。长期为《LADY》、《城市画报》、《女友》等报刊杂志撰稿,公开发表作品逾10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