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1日。是奶奶的祭日。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彩虹的日子。那一天我哭到眼皮厚得耷拉下来，见到阳光就想闭眼。很难看也很难过，却始终停不了啜泣。像是做梦，奶奶毫无预兆地走了。

　　我们住在一起快17年了。一个从没想过她离开后会怎样的人，突然的，就这样没有了。在我17岁生日的6天前。

　　路过奶奶的房间，奶奶的一切一切，变为桌上一张彩色照片。我发誓我那一刻真的在逼自己不要哭，但为什么眼泪还是往下滑个不停。我知道人老了早走晚走总是要走的，奶奶走得那样轻松那样干净何尝不是好事。但却是我实在不能接受的突然。

　　星期天早晨，洗头的时候，还听见奶奶坐在门口的躺椅上打着不知是谁的、有人要没人要的毛衣，教训着拾垃圾家的孩子不要敲，敲得吵死了。

　　当时我还想，老年人不是应该都喜欢热闹吗，她怎么偏偏爱安静，真是怪人。下午准备去学校的时候，看见奶奶躺在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听我走近，她回头望了一眼，我竟不以为意。却想不到那是最后一眼。一向身体健康从未被任何病痛折磨的奶奶病得不能动了，我喊她她都没反应。

　　奶奶被送进医院，我却要赶到学校上自习。晚上回宿舍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和妈妈通电话，妈妈说，救过来可能是植物人。妈妈又咬咬牙说，不要担心，没关系，卖房子就是了!

　　那一夜我脑中构想着奶奶终日瘫在床上的情景，她不能再自由地出去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献宝似的要送给我“好”东西；在放学的路上看不见她晃晃悠悠着我那件小学校服拖着毛衣“虚着眼睛”对我嘀咕，这阿是格格啊？我迎上去喊过一声奶奶之后头都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却仍听见她在背后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的声音；不能在我洗澡的时候敲我门大喊：洗睡着啦，抓紧洗哎，煤气贵着呢。然后是我不耐烦的敷衍；还有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她会一趟一趟地跑过来问，还没回来啊？就我们一老一小在家啊？饿了我那有饼干，脆脆的，好吃呢。

　　奶奶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看待。不管我6岁还是16岁。在她眼里我永远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捡个小纸片都当宝要拿来给我玩。我又想起我小时候放暑假，奶奶和我一起去连云港看大伯。我没有座位，端着小凳子依偎在前排奶奶的旁边，玩弄着毛线团。我那么清晰地记得一切，那么多的事情汹涌而来。我很讨厌自己这样的记忆力，这些回忆现在想来是那样的让人惆怅。我开始算奶奶一天天开始衰老的日子，怎样一步步走向老年痴呆，怎样日益糊涂，怎样如孩子般固执，怎样……怎样……

　　我难过得一夜睡睡醒醒。9月11日，5点50分。我起床开机，收到妈妈的信息：奶奶去世了。那一刻我接近麻木，眼泪无声地滴。我的奶奶没了。

　　医院说：遭受重击，脑震荡，脑出血。我害怕想下去。直觉告诉我，她之前忍受了多大的痛苦。血慢慢地渗出，生命逐渐地远离，无可救药的疼痛。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每天下午固定的散步时间中被谁撞了，还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个跟头，又或者是稀里糊涂在找什么的时候撞到了桌角？这都已无法求证。可无论哪一种都让我心寒。

　　这些天我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要为奶奶走得那样干净安详而高兴，可我仍一次次控制不住自己。我知道痴呆后的奶奶生活早已无乐趣，一些生活细节现在想来真的更难过。医生对爸爸说，你们家老人冥冥之中是在保佑你，她不想瘫在床上让你们受罪啊。

　　所有有奶奶的日子戛然而止，可是，我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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