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期被父母“逼”着学技艺是刘橙这一代人的普遍经历,长大后回想当年的“痛苦”,也许会有不同的感受。
春节临近的时候,刘橙就要考虑一件大事了———父亲会取下门上贴了一年的旧对联,虚席以待刘橙的新创作。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每个来访的亲友都会应刘橙父亲的要求在门前驻足观赏,父亲既是为女儿一笔好字骄傲,也是显摆自己多年的培育心血吧?
由于父母工作的关系,刘橙家一直住在汤山。小学六年,刘橙被寄放在城里的爷爷奶奶家,在城区上学。每当她回汤山过周末或是放寒暑假,母亲都主张让她多吃、多休息,父亲却给她制定了业余学习计划,以拉手风琴和书法为主,由于时间不多,渐渐就专攻后者了。
先是在汤山找了一位书法老师,周末上两次课。周一送刘橙去南京时,父亲都会给她背上一卷宣纸,要求她周末回汤山时必须将它们写满,写少了或写得不好就得受罚,轻则减少零花钱,重则便要打手心。刘橙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本来约束少,玩得正起兴时,一想到要交给父亲的书法作业就黯然回家去拿起毛笔应付差事。即使到了小孩子们最盼望的寒暑假,刘橙的书法练习也不能停止。父亲每次都陪刘橙去听课,平时也喜欢看一些书法家成长的轶事。传说有一次王羲之走到儿子王献之的背后,突然去抽儿子手里的毛笔,谁知献之运笔劲道十足,大书法家父亲没有抽出来。刘橙的父亲也想效仿古人,出其不意地把女儿的毛笔一抽,一抽即出,还染了刘橙一手墨,惹得正写得满腹委屈的她哭了一场。
为了不让刘橙练毛笔时弄脏衣服,母亲给她做了一个围裙穿上。听到别的小孩在外面玩,握着毛笔的刘橙真是心痒难耐,经常以急就章敷衍。她特别爱看电视,估摸着父亲快下班了才关机,装模作样地弄墨,但父亲总是猜到她刚刚关电视,因为电视机身上还余热未消呢。知道了诀窍的刘橙以后看电视时都将电风扇对着电视吹,自己热得出汗也不在乎。但再怎么伪装,该交的字是一个都不能少,所以哪怕卡通片里妖魔与鬼怪激战正酣,她也得回到书桌前挥毫。写到悲愤处,忽然提笔在自己身上的围裙上乱画一气,将遍地黄花的布裙涂鸦得一团糟。还不解气,就冲到门前,在纱门上也胡乱地写了一通。发泄完了,想起父亲的严厉,赶紧将围裙脱下来泡在水盆里,好在纱门上的墨迹还不明显。但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了父亲的咆哮,因为她在纱门内侧用毛笔乱画,内侧看不清楚,在外面就看得一清二楚。那晚父亲痛揍了刘橙一顿,从那天起她才收起顽童的荒疏,真正拿写书法当一件大事来做了。
后来父亲又给她在南京找了一位书法老师,刘橙慢慢体会到了书法的三味,练习书法也从父亲的强迫变成她的自觉,得过两次书法大奖。父亲有空时也会从汤山赶来陪女儿上课。快小学毕业时的一天,书法老师找刘橙的父亲谈话,刘橙也在场。老师劝刘橙不要再练书法了,不是刘橙写得不好,而是仅学书法出路比较少,如果真想将来搞书法,还是去学画画比较好,以后可以上艺术类的专业。老师还回顾了自己的学书道路,慨叹了壮志未酬的遗憾。父女俩在夕阳的斜晖中默默听老师说话,站了好久。刘橙忽然放声痛哭,她本来就爱哭,但以前都是为想吃什么未得、想买什么未得、病痛、挨打而哭,这一次的眼泪却与那些浅表的痛苦无关,而是因为一腔热爱的落空。父亲抚着她的脑袋陷入沉思。
后来刘橙听从老师的意见学了画,父亲拿出原先督导她学书法时的严厉,却发现孩子自那一场痛哭以后似乎长大了,再也不需要他来督促了。刘橙后来考上了美术院校,她明确感觉到自己的书法功底对绘画帮助极大。
今年写什么春联呢?刘橙一有空就开始构思,并且试写了几稿,下次回家时给父亲挑选。像很多后来学有所成的孩子一样,刘橙已经体会到了父亲当年的苦心,并且感恩。叶仲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