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这一代，是不是命里注定要居无定所，到处奔波的？我十五岁时从上海“上山下乡”到东北，“八年抗战”转回江苏祖籍之后，无锡、深圳、海南，四处漂泊，都是租房子住。南京是客居最长的城市，十五六年里也搬了七八个地方，“租房一族”一当就是十多年。

　　写东西的人总想找个安定一点的窝。经朋友介绍，我租了一个好地方———坐落在闹市区的某某干休所宿舍大院。那五层楼的房子虽然旧了一点，但环境特好，院子里到处都是花花草草的，空气新鲜，住的人家也不多。虽然房租贵了一点，但套型好，又大，怎么看怎么满意。房东是“有房一族”，不但有房，而且一有就有两三套，还闲在那里，于是就租了一套给我们。

　　因为幽静，所以热闹。每逢周末朋友们都聚到我这幽静之处搞“城建”。这天，一圈没打完，只听有人“擂门”。开门一看，是个满脸严肃的老者，他抱怨：你们也太吵了吧？我就住在楼下，什么都能听得见！我尽量赔着笑脸：大伯，这是五楼，四楼没人住，怎么吵到您三楼了呢？

　　“你们是怎么住进大院来的？这是干休所宿舍！不是大排档！”看那老者气呼呼的样子，我只好赔笑：“我们是租，租，大伯，您是……”

　　“我是这个楼的楼长……这事我不管谁管？”

　　听房东说，这楼本来也没什么楼长，可那老伯热心公益，房管部门就口头封了他这么一个官。楼长在地方上原是厅级干部；在部队则是师级，如今离休爬楼梯，什么级都不是。

　　楼长管楼很认真，有什么事，来什么人都要问问。其实“楼长”这官很烦人的：收电费、垃圾费都是他的事。有时不该管的他也管，打扫楼道、楼梯，给花草浇水……样样操心。从“官”来讲，他这楼长当得还真是称职，是个好官。

　　楼长家三楼四楼各有一个大套，就老夫妻俩住，四楼基本空着。楼长家也有闹人的时候。一到寒暑假，过年过节，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大大小小一大群，把三楼四楼都住满了。孙子辈哭哭笑笑，打打闹闹，搞得整楼的居民都睡不好觉。这时候，楼长见到邻居总有点不好意思。

　　大院的地段好，那楼拆了要盖小高层。两年没住满，我又要搬家了。搬家那天，楼长来送我们，我为搞“城建”常闹腾他们向他表示歉意。楼长摇摇头，握住我的手许久不放，眼神里透出的尽是伤感和不舍。

　　方国荣：作家。中国作协会员。触网多年，现主要从事“手机小说”创作。

　　甲方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