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等待得太久而且无望,她才决绝地放手。又一段因为贫穷而寿终正寝的爱情丧歌。
没有开端的爱情
在遍地大学生、就业挤破头的南京,我只有不过硬的文凭和万金油似的专业。好在有几个大学时的同窗和我相互扶持,从毕业那天就开始合租房子,六人延续着大学宿舍里的友谊。
我从啤酒公司业务员开始做起,公司有一个大姐很关心我,跟我说,像我这样没有根底的男孩,要找那种单纯的女孩,没有什么心计,不爱虚荣,才能踏踏实实地跟着我。我挺幸运,踏入社会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丛兰,她是我们公司代理啤酒的促销小姐,正好到公司开会,和我们这批新来的业务员认识,便于以后补货、送宣传品什么的。啤酒小姐的衣服是用色彩艳丽的发光布料制成,别人都显得玲珑有致,只有丛兰显得太过瘦小,又不施粉黛,楚楚可怜。她负责促销的酒店位于高校区附近,客人大多都素质挺高,我去补货时发现她并不是很积极地看见客人点完菜就跑上前去推销,反倒是爱喝这个牌子啤酒的客人主动招手喊她。
我平时爱买些营销方面的书来看,就拿丛兰当成练兵的对象,跟她分析市场状况和消费者细分等。虽然是业务员,我也慢慢开始做公司的企划,丛兰很好学,先是依葫芦画瓢地写企划书,渐渐就像模像样了。我觉得当啤酒促销小姐不是长久之计,就每天看招聘启事,替她精心组织简历,扬长避短,发出简历后耐心等待回音。很快她就找到了新工作———在一家小公司做企划,工资也与我差不多了。她每接一项任务我都倾力相帮,那时我们都没有电脑,到网吧里面去工作,并肩完成一份企划报告。
有一天,在杂志社工作的朋友来做情人节专辑,调查定情日、爱情信物、甜蜜情话等等,我每一项都是空白,说来真是惭愧。我和丛兰也说不清是哪一天就进入恋人状态。我把每月工资都交给她保管,她存到了整数便向我报告。我不帅,也不富;她学历不高,也不漂亮,我们是合适的一对,我就是这样想。
越过雷池是冰川
合租的同学们陆续搬离了出租屋,有的在家长资助下买了房,有的找了本地的女朋友住到了对方家里,现在只剩一个同学了。他买的新房也已交付,正在装修,至多住到年底。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所以当我跟他说,既然这两室一厅的房子只剩我们俩,可不可以让丛兰也住进来时,他毫不迟疑就答应了。
其实让丛兰搬来与我同住时,她是非常犹豫的。这6年里,我们虽然彼此认为对方是终身所托,但始终未越雷池。这次她的房东要收回房子,她本又要再找房,我发火了,她才勉强同意住到我这里。也许在我心底里有一个不那么明亮的潜意识:只有她将自己完全交付给我,我才算真正拥有她。她搬来的那天,我同学和他的女友也来帮忙。到了晚上十点多,同学的女友告辞了,这时我就发现丛兰的眼睛暗了一下,她骨子里是很保守的,肯定很羡慕别人那样将纯洁保持至最终。回想刚才同学小两口议论装修方案,我的心里真是郁闷。我和丛兰这些年的积蓄全加起来也不够买哪怕偏远一些地方的房子,工资总是偏低,也许每个行业像我们这样资质平平的人都太多,而我们也不擅长为自己争取利益。在农村的父母一年挣的钱还未必能够买南京的一个平方。
我又新换了工作,指标考核很严格,经常加班。加班到深夜回家时,看到我房间的灯还为我点着,就心里觉得一片安详。我有时想,为什么要背负买房的重担呢,等我同学搬出去,这不就是我们的家吗?但这话我不能说,因为一说丛兰就会流眼泪。我父母开始在亲友间借钱了,准备为我买房助上一臂之力。我和丛兰说了,她却说:“农村都是这样,借钱给小孩娶亲,然后是全家一起还债,何必呢?”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下次母亲又打电话向我报告借钱进展时,我就火冒三丈地说:“借什么借,借了不要还啊?”
丛兰的工作开展得很顺利,还担任了一个部门的主管,下班越来越晚。我虽然也洗菜、切菜、做饭,但心里就憋着气,她一回来我就不给她好脸色看。她分辩说,回家的路正在建隧道,经常堵车,我却在一时的愤怒中将砧板上切碎的菜都掀翻了。同学闻声赶来劝解,但有外人在场,情侣争吵会升级更快。我在盛怒中给了她一个耳光,我朋友狠狠给了我一拳,逼我赶紧向丛兰道歉。丛兰倒是挺平静,说了“没关系”就蹲在地上收拾残局。那晚我关了门低声下气地向丛兰百般道歉,说今天脾气不好是因为公司又从外面招了个经理,将我熬了那么久以为终于可以升职的梦想破灭了。丛兰非常奇怪地一滴眼泪都没掉,她还笑着伸出手来抚摸了我的脸颊。我心里面非常懊悔自己的冲动,但也不知道怎样在买房与工作的双重窘境中突围。
终是枉然
第二个月,老板给我加了些工资,算是对我的安抚。我买了菜,早早做好等丛兰回家,没发现家里的异样,但直到深夜我打她电话都是关机。我打到她单位,同事说她不在,但几分钟后我接到了丛兰用别的号码给我发的短信,有近千字,像连载的小说,说一个28岁的女人终于放下了6年的感情,决定离开了。
我反复地读,一瞬间心脏都停跳了。我起身去看我们的衣柜。她不爱打扮,统共也没几件衣服,现在都不见了,我的存折孤零零地放在最上面一个抽屉里。无论我怎样打丛兰的或是发来短信的电话,都不通,她只肯以短信相联系。
我冲到她们公司去,她同事劝我说:“她也跟了你这么多年,现在选择要走,你放她一条生路吧。”我执意要见她,至少和她直接通话,同事说:“她不可能跟你见面的,她怕见了你就下不了决心了。”我不依不饶,认定她一定藏在公司里,大吵大闹。她的另一个好朋友把我拖出去,大声说:“焦峰,你不要发疯了,我告诉你吧,丛兰已经有新的男友了,是个公务员!”我如醍醐灌顶,立即收拾起自己的怨气和伤感灰溜溜地离开。
我陆续与丛兰短信对话了几天,最初一夜的醉与泪都渐渐远离,只剩万籁俱寂。我的朋友劝我说,像丛兰那样贪图稳定生活、不重感情的女孩不值得留恋,我却想,不重感情,怎么会跟了我6年?也许是等待得太久而无望,她这才决绝地放手。朋友还在嘟囔:“肯定早就脚踩两只船了,否则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新男友?”我嗟叹一声,也许的确是如他所言,但若不是我以为笃定能娶到她,平日对她不再珍惜,她可能永远不忍离开呢。同学还怪我没有早点想办法把婚结掉,这才夜长梦多。像我这样无房无车无高薪的异乡人,到哪里再次寻觅可以历时6年的感情?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丛兰,仅通过几次短信。短信到来的声音就像一声声的低泣,为世上又一段因为贫穷而寿终正寝的爱情唱着丧歌。我在亲朋好友的介绍下进行了一轮轮相亲,不论长相、工作、性格,只求速成。因为上一次耗时太长,这一次,我希望一刹那就是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