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冷了。从气温上看，成都这个时候是该这么冷了，并不意外，但每次到了这么冷的冬天，我都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冷过。从这个角度可以证明一说，那就是感官记忆是不可靠的。比如现在如果有谁说她的某一个吻的滋味是永远不会忘的，我就可能在一旁煞风景地说：其实那种触觉是记不住的，你记住的只是你描述那种感觉的那些词汇；也就是你记住的不是吻，是词儿。

　　那天下午5点出门，因为怕冷，特地套上大衣、戴上手套，下了楼赶紧又返回家，戴上了先生在北京给我买的一顶毛线帽。这帽子特好玩，很布尔什维克，就像保尔戴的那种帽子。

　　保尔戴着这顶帽子在修路，一身泥汤，遇到从暖烘烘的列车上下来的冬尼娅。冬尼娅戴的是歪歪的别在头发上的那种小帽子，手里袖着一个皮手笼。这一段大意是这样的，冬尼娅吃惊地说，是你，保尔，想不到你现在是这样的！保尔恶狠狠地回骂道，我也想不到你现在变得这么酸臭！

　　保尔当时的心情可能太复杂了，他不主动出击咒骂一声，何以保持他的平衡和自尊？小时候读这段时，觉得保尔甚是凶狠，但似乎又很有道理———阶级之间的讲不通但摆在那里的道理。

　　那天戴着保尔的帽子，一路都在想《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是很喜欢保尔的，我一向喜欢有精神强度的人。

　　帽子暖和极了，耳朵也完全遮住了。这下糟了，这个冬天怕是取不下这顶帽子了。

　　在作协门口遇到一女友，她在等她先生来接。街头，风号号的，我也赶时间，我先生也在等我，我和女友匆匆说了几句就告辞了。她说帽子好看。离开她一瞬间，突然想起一传奇故事，说是她和她先生当年第一次约会，两人聊啊聊啊，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杨雅琴（很多年很多年前影坛的一姐，漂亮极了），这是他们共同的爱，两人激动地同时说，“同志啊，我终于找到你了”。于是，电光石火，抱头痛哭，从此琴瑟相合直至今日。

　　奇怪，戴顶帽子，就尽想陈年旧事———保尔、冬尼娅、杨雅琴……

　　我在博客中聊了聊杨雅琴。有一个原来在峨影厂当副导演的朋友给我留言说：“当年，杨雅琴是很多人暗恋的对象，包括我。她漂亮，样子和声音都很脆。她的气质既符合当时的革命激情，同时又有一点书卷气，很适合演上海造船厂的技术人员。“文革”前她演过《苦菜花》，后来又演了《第二个春天》《侦察兵》《青春似火》，还参加了新拍的《海鹰》，演王晓棠那个角色，但是没有拍完就下马了。她还到峨影来演过一部叫《我的十个同学》的片子，后来嫁到香港去了，听峨影厂的一个朋友说，过得不是太好，后来，年纪不大就得病死了，可惜！”

　　她都去世啦？怎么媒体上一点消息都没见到过呢？我真有点愕然。

　　洁尘：女，作家。专栏文章散见全国数十家报刊。出版散文集、长篇小说十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