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乔是一个“保健迷”,随着岁月的增长,他有一种惶恐,仿佛不吃点什么额外的药品就失去了安全感;但在他老伴和女儿看来,这个“迷”是一种迷信。家里因此产生了矛盾。
二十多年前,有一天夜里老乔突然觉得腿痛,坐在床上痛苦地呻吟。他女儿急了,那时又不像现在出租车满街都是,她只找到一辆板车,扶父亲上去坐着,一路奔到医院。医院门前有五六级台阶,怎么才能把父亲推上去?女儿都要急哭了,这时只见老乔“噌”的一声从板车上下来,跳上台阶,把女儿看得目瞪口呆。检查的结果是没什么大毛病,女儿回去跟母亲抱怨:“爸爸跑得比我快,还说腿疼,害得我推了他五站路到医院!”老伴埋怨老乔说:“你真是的,稍有些病痛就虚张声势!”老乔说:“我都快六十岁了,当然要小心一点。”
退休后,老乔更将养生当做第一要务,将报纸上所有有关养生保健的条例都谨记于心,坚决遵照执行。有一次他参加体检,心电图室里挤满了人。老乔躺上去做了检查,奇怪的是尽管医生说了好几遍:“老先生,您请起来,该下一位了!”老乔就是纹丝不动。老同事们都催:“老乔,你怎么啦?”只见老乔闭着眼睛说:“你们知不知道,老年人下床不能急,要先静躺三分钟,接着坐三分钟,然后才能下床。”一屋子人都哭笑不得,医生说:“你心脏好得很,嗯,我看看你的血压单子,也很正常啊。”老乔便说:“我都七十多岁了,怎么可能都正常呢?”到了B超室,老乔又如是重演了一遍。回家后,老伴数落他:“你那‘下床三分钟守则’在家里做做就行了,医院那么多人,还叫别人等你!”
过了几年,老乔又开始追逐保健品,每天定时定点都有不同的品种要吃,等到吃饭时就没有胃口了。老伴和女儿都劝他:“药补不如食补,食补又经济又有效。你不好好吃一日三餐,欠缺的营养是怎么吃保健品也补不上的。你又没有什么病,干吗乱吃药?”老乔把眼睛一瞪:“我都八十多岁了,能没有病吗?”直到有一天,老乔打电话给女儿,说他的医保卡丢了。原来上次有个药品的营销代表巧舌如簧地劝老乔买药,老乔嫌药店太远,那营销代表就叫老乔拿出医保卡由她来代买。但一晃半个月过去了,药没见到,营销代表也联系不上了。经过女儿像私家侦探般的围追堵截,才找到那个营销代表,讨回了卡,退回了买药划走的钱。但从此老伴和女儿决定对老乔的退休工资和医保卡进行监管,凡是有任何需求都得经过她们的同意。
这时,老乔的侄子从天津来探望叔叔。老乔在谈话中流露出了忧虑,说:“她们都说我乱花钱,要把钱留到得大病时用。但我都八十四岁了,还有什么大病要得啊。”侄子回到天津后便寄了一些保健品给老乔,在包裹单里附言说:“这些够叔叔吃一年的了。”老乔的老伴收到包裹后很生气,打电话给侄子说:“你叔叔形成了一种对保健品、药品的强烈迷信,没病也乱吃,你下次再寄任何保健品来,我就立即扔到垃圾堆里去!”但是过了半小时,侄子又接到了老乔的电话:“你这事办得好哇,我都八十四岁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这话虽然是迷信,但这是提醒我要更慎重啊。我给你另外一个地址,以后寄什么寄到我原来单位去,不要寄到家里。”当晚侄子又收到堂妹———老乔女儿的电子邮件,措辞还挺激烈,她写道:“我妈让我告诉你们,以后不要再寄什么保健品了。我爸爸平时吃的东西并不差,这些保健品里面的营养成分在普通的食物里都有。我爸恨不得把所有的钱都买成保健品吃了,有多少钱都不能满足他买保健品的愿望。你向我爸爸推荐保健品,只能给我们家里增加矛盾,好像我和我妈是在虐待我爸爸似的。”
侄子回想着老乔一家三口对那个包裹的反应,无所适从,不知道是该说叔叔老乔太过依赖保健药呢,还是该说婶婶和堂妹不能体谅一个老人想尽力留住健康的愿望。孙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