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整个南京城熟睡着。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深夜的南京显得有些陌生,有些神秘。然而就在我们的身边,却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把白天关在了窗外,打开的却是漆黑的夜晚。
谁的白天从黑夜开始?带着这个疑问,记者走进了南京的夜幕。
(紧接B1版)
想想看,之前的十多年,自己一直在黑夜中生活,虽然身份一直在改变。从整夜听歌的懵懂少年到开夜班火车的司机,然后是在黑夜里沉思的专栏作家,接着又成了酒吧夜场DJ……所有关于生活的片断,都和黑夜有关。
本以为习惯了夜的生活,但在某一个早晨,他才觉得自己需要的不止这些。那天,张健突然从睡梦中醒来。拉开窗帘,上午10点的阳光夹杂着特殊的气味一下子洒了进来。他下意识地眯上眼睛,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在脑海里使劲搜索那个奇怪的感觉,“哦?是阳光的味道吗?”十多年的夜间生活,张健几乎已经忘记白天是什么样子。习惯了清冷的夜间生活,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自闭和惧怕阳光。
“有点倦了。”这些年,张健和外界的交流并不多,因为朋友的作息时间和他是颠倒的。即便心血来潮去逛街,他也只会挑阳光不强烈的时候。慢慢地,他发觉体力也不如以前了。和朋友打篮球,以前打前锋很漂亮的张健,在阳光下奔跑了5分钟后开始觉得气喘吁吁。那一刻,他终于决定要改变一下,过一个全新的生活。这也意味着,他不得不放弃自己十年的晚间生活,以及主持了两年的晚间节目。
节目时间到了,张健关掉灯光,将自己掩埋在黑暗里。“让午夜的月光照进来……南京音乐台金曲唱翻天。你好,我是夜班DJ张健,这个夜晚我将和你一起度过……”
前几个小时,张健的心情很平静。只是中途有听众点生僻的歌,好几次,张健随口说“下一期节目一定补上。”话说了一半就梗住了。“哦,没有下一次了。”他怅怅然,心底的感伤开始滋长。
等节目最后半个小时到来时,张健觉得心里难受极了。最后一次节目,他恨不得把所有的歌都放出来。最后一支歌前,他和平常一样说“再见”之后,放了自己唱的一首《Moon River》,然后关上了话筒,迅速离开直播间。
张健没有立刻走,在办公室里呆坐了半个小时。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从明天开始,黑夜生活就要结束。真的要割舍夜晚的生活了,他觉得有点窒息……
走出广电大厅时,天还是墨色的。打的时碰上了一个大半年没有见到的出租车司机。“怎么还在上夜班?嗯,到底是不晒阳光的,还是很白,一眼就认出来了。”
“以后没有了。”说这话时,张健觉得心收缩了一下。他扭过头看窗外,视线有点模糊。这冗长的夜雨说不清楚打湿了哪儿。
倚着烤鱿鱼摊取暖
因为下雨,铁路北街的夜排档生意有一些冷清。七八家夜排档一字排开,邵丽娟正在期待地望着来往的车辆和行人。
丽娟和丈夫来自合肥肥东,在五所村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两个孩子丢在老家。“我每天下午5点半出摊,早上4点左右收摊,我家老板这会在家串货。”5点睡觉,11点起床,下午串货,傍晚出摊,这就是丽娟每天不变的生活内容。
23点左右,丈夫老杨提着保温瓶送饭来了。老杨说:“我在家负责‘后勤’,和她一样的作息时间,不过我管进货、加工,洗衣、做饭,换煤气、做酱料……你可知道我家的鱿鱼生意为什么好?一是新鲜,二是酱料好。”老杨冲记者神秘地笑了笑,“这个酱料也不是外面1块钱一斤的甜面酱,我还加了二十多种调料,成本是甜面酱的十多倍。”
丽娟透露,她每天一般能卖400串鱿鱼,以平均每串鱿鱼1.5元计算,丽娟这个摊子一个月的营业额应该在2万元左右,利润也有大几千。“我的大孩子14岁,上肥东的县中花了不少钱,小儿子10岁,不干这个,两个孩子上学怎么办?”6年前,为了两个孩子,丽娟和丈夫走出肥东去上海做早点生意,每天晚上11点起床磨豆浆、和面,一直忙到早上9点钟才回家休息,白天还要采购原料。后来店址被拆迁,他俩来到了南京,卖起了铁板鱿鱼。“夜里做生意比白天辛苦,有时站着就能睡着,冷了,就倚着炉子取暖。谁让白天市容不给摆摊呢,只能晚上出来了。”
问及两个孩子,丽娟说刚出来时很想他们,现在慢慢习惯了。过年生意好,他俩就在南京过春节,眼看春节又要来了,丽娟叹了口气:“已经有两个春节没回家了,总不能放着生意不做吧!”
正说着,来了两个小伙子,要了4串烤鱿鱼。“到这里来的都是像你们这样的小年轻,这里靠着新民路和财大,热闹,生意也比别处好一点。我家的熟客很多,每个客人要什么,什么口味,我们心里都有数,没有熟客生意根本做不了这么多。”丽娟一边忙活,一边说道。
来南京这么多年,丽娟几乎不太认识这个城市,对她而言,白天的南京很遥远,只有夜晚才属于她,虽然忙碌、辛苦、寒冷,但黑夜有她的希望,“是比白天苦,可比打工挣得多。”
凌晨2点半,附近的一家烤肉摊打烊了,摊主推着车子经过丽娟身边。丽娟转身打开泡沫箱子,自言自语地说:“剩得不多了,卖完箱子里的就回家!”
快报记者 黄卓琳 郭芷冰 周鹰
独自走夜路,一路狂奔
时间:23:45 人物:陆华标、盛丽 职业:气象测报员
距离0点交接班还有一刻钟,盛丽已经提前来到了南京市气象局国家基准气候站,泡了一杯热茶,开始处理电脑里的数据。这个站共有14名工作人员,24小时轮流值班,6小时一班。每到整点前一刻钟,测报员就得去观测场观测一次,然后用电脑处理气压、温度、湿度、地温、风向、风速、辐射等数据,每隔3小时发一次报文。
此时,陆华标穿好雨衣,拿好笔、记录本和手电筒,走到不远处的观测场。在交班前,除了正常观测,他必须把所有仪器检查一遍。
“我们的工作很多时候都是简单重复,大夜班容易犯困。”陆华标在这里已经工作了11年,他和同事都备有茶叶或咖啡。到了后半夜,测报员们喜欢听听广播,声响可以帮他们提神。“最难的是冬天0点接班,睡得暖和和的又要起床,真的很痛苦!”
时针指向0点,陆华标下班了。接下来的6小时,25岁的盛丽要在这间小屋子里独自度过。“刚上班的时候特别害怕一个人走夜路。”回想起来,盛丽忍不住哈哈大笑。“回到值班室心里就踏实了,我就一路狂奔过去,再一路狂奔回来。”她说,观测站附近有不少野狗,“那时候,男朋友经常来陪我值班,他是探空组的,平时也要值夜班,也辛苦!”
盛丽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走到自动站前,开始仔细地记录。她说,这份工作不允许犯错,要是打瞌睡丢失了数据,那就是事故。
车轮上的接力
时间:凌晨1:30 人物:潘兴顺 职业:出租车司机
凌晨1点多,四平路上很安静。店铺大多打烊了,只有一个烟杂店里还有几个人在打牌,店门口停着三四辆出租车,亮着醒目的“空车”标记,司机不知去向。
不远处的洗车点生意火爆,潘兴顺的苏AB3770出租车缓缓驶来。他稳当地把车停好,在路边一个破沙发上坐了下来,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了烟和打火机,看着工人在眼前忙碌。
“我和我爱人都开出租,我开晚班,她开白班,一天到晚也就是晚上7点交接班时碰个面。”潘兴顺家住下关区宝善街,当了10年的夜班出租车司机。他在两年前买了这辆桑塔纳3000,和妻子两人干起了个体。“工作日生意淡一点,一般做到一两点就收工回家了,周末生意好,就做得迟一些。今天下雨,出来玩的人少,等下看看不行就收工回家睡觉了。一般睡到八九点起床,买菜烧饭,中午随便吃一点,下午继续睡或者出去走走,下午6点左右把菜热热,等她回来吃晚饭。”
潘兴顺招呼着几个同来洗车的同行,因为曾经在一家出租车公司共事,彼此说起话来还是很热络。“我女儿二十多岁,在旅行社当导游,跑新西兰、澳大利亚那条线,经常不在家。我们家只有晚上7点的时候,一家人可能坐在一起吃顿饭,完了还是各自忙各自的。干出租时间长了就习惯了,亲戚朋友也知道我们忙,平时走动也不多,但是关系还是挺好的,真有个什么事,我们会把车停上一天半天。”
黑夜,请把快乐还给我
时间:凌晨2:00 人物:周群 职业:报社夜班编辑
凌晨两点,周群还在报社没有走。五分钟前,在楼下的版房忙着做版的丈夫通知她再等一会儿。
这个时间,所有的店都打烊了,没地方去,周群只得无聊地打开大学同学录论坛随便看看。老同学在论坛上留了很多言,她一篇篇看过去。特别有个性的张黎刚刚结婚,蜜月去了海南岛,照片上晒得黝黑的张黎和爱人相拥着站在沙滩上的照片简直让周群有点嫉妒。“嗯,有机会我也要去一次。”周群刚兴奋马上又沮丧了。每晚都要上班,这个关于阳光的梦想似乎有点不可及。
“再等我五分钟啊,我快了!”丈夫拿着版样从办公室门口急匆匆走过时对周群打了个招呼。老公本是周群喜欢的阳光男孩类型,这些年却变成了一个邋遢的男人,对自己也没那么热情了,受了点凉有时还会娇气地咳嗽。
想想刚工作时,自己还对先找男友后定岗的做法暗自窃喜。办公室里不少同事因为上夜班的缘故都没了正常的生活圈子,找对象更是成了难题,只能“内部消化”,找一个和自己生活规律相仿的爱人“凑合”。
凌晨2:30,老公终于下班了。外面下雨,两个人一起打的回家。或许太累,上车谁都没说话。车费是28元,想到自己一个大夜班的补贴也不过40元,周群忍不住小声嘟囔道:“我这个夜班算白干了。”
上楼,简单洗洗后,老公倒头就睡了。“你说,我今天写的那个标题是不是不太对?”周群突然想起了自己改的一个标题似乎有点不恰当,便问老公。版面编辑的责任重大,标题写错了可不是小事。
“你又乱紧张了!”老公甩了一句,扭过头去睡了。周群急急忙忙打电话和还在单位的同事核实了一下。这些年编辑的生活,让周群常常变得有点神经质。
想和老公再说几句,那边的呼噜声已响起来了。
想和家人多见面
时间:19:00 人物:阿罡 职业:酒吧驻唱乐手
此时,人们正在享受着下班后的轻松和悠闲,阿罡却带着自己心爱的鼓棒,离开位于晓庄附近的家,正式开始他一天的生活。路边一份炒饭便是他的晚餐。阿罡说,晚上下班以后,只要不下雨,他会在酒吧外的大排档吃一点夜宵。
他看上去仍然睡眼迷离。“早晨五点才睡,现在头还有些晕晕的。已经习惯天黑了以后再出门,有时感觉黑夜才属于我。”做了6年酒吧驻唱乐手,28岁的阿罡很长时间没有看过正午的太阳了。“上一次白天出门,好像是半年前了,当时是为了去给鼓配一些器件。”他有些迷糊,“时间太长了,具体哪一天记不清。”
晚上9点,阿罡准时坐在酒吧舞台中央的架子鼓前。强烈的节奏,昏暗的灯光和酒吧里弥漫着的气息,让阿罡的情绪低落起来,鼓声中也透出几分惆怅。“6年前刚做场子的那会儿,是因为自己的音乐理想。当时天真地认为,做场子可以锻炼技法,还有很多观众愿意听你的音乐,所以毫不犹豫地辞去了工作。现在,我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环境和工作,面对有钱而空虚的听众,越来越发觉一份白天正常工作的重要。”阿罡和家人相处的时间太少了。“等我回到家,家人正在梦乡里;而我入眠时,他们又离开家工作去了。”他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扫了一眼酒吧里的人们。再次坐上舞台,继续他的工作。
凌晨两点,客人渐渐散去,阿罡走出了酒吧。“有时表演完以后,会和乐队成员留在酒吧里,排练一些新的曲目,一般要到三四点钟。”阿罡无精打采地说。
这6年里,阿罡换了五六个场子。“我这个工作很漂泊,一直无法真正稳定下来。如果不在这里干了,我一定要找一份白天上班的工作。”阿罡坚定地说。
白天不知夜的黑
相对于白天,夜晚的时间更加漫长,因此越来越多的人觉得应该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偶尔的熬夜几乎人人都经历过,谈不上对身心健康有多大的妨碍,但是经常性晚睡、睡眠时间短,就可能会给身心带来一定的损害。
最近王女士遇到了一个麻烦的事情,上小学的孩子不和自己亲,却和刚请来半年的保姆“如胶似漆”。在印刷厂工作的王女士,每天晚饭前便要赶回单位上班。“因为丈夫不在南京工作,父母年迈,所以我就请了个保姆在家照顾孩子。每天负责孩子的饮食起居,晚上还要陪孩子睡觉。”可没想到,孩子迅速和保姆建立了感情。
“现在抱他,他就会哭,而保姆抱他,他却一副很依赖的样子。”这样的转变让王女士很伤心。国家级心理咨询师、南京心理健康顾问有限公司的蓝军表示,由于夜间工作者白天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休息,跟子女之间的交流变得很少。家长作为孩子成长过程中的第一位老师,忽略了家庭对孩子成长的重要性。“作为家长和孩子的沟通是非常必要的。”而夜间工作者们很少有足够时间去过问孩子的学习,很少了解孩子的思想,认为只要有人将孩子的吃、穿照顾好就行了。“孩子的心理很容易产生一些细微的变化,时间长了很容易导致孩子心理健康疾病。”
长期上夜班的橙子,虽然已经结婚三年了,却一直无法实现生育的愿望。“我和老公都很健康,只是每天晚上我都在上班,直到凌晨才能回家。”橙子说,“到家的时候,老公早就进入梦乡了。”每次望着熟睡的丈夫,橙子都不愿意打扰他。“白天在外面打拼,晚上回家还料理一些家务,辛苦了一整天,我怎么能这么自私,如果他休息不好,累垮了,我也不能安心工作啊。”
面对如此的困扰,橙子也十分无奈。“如果夫妻双方长时间不能过性生活,会导致女性性冷淡、男性阳痿的后果,这样下去人就会产生心理疾病,比如烦躁不安、经不起刺激等。”江苏省社会科学院的储兆瑞老师认为,正常夫妻间不应该会存在无性婚姻。“只要有心的话,总能安排出时间来过性生活的。”他说,以前他也碰到过这样的案例,一对的哥的姐来找他,说是两个人忙得没有时间在一起过性生活,让他们俩都很压抑。“其实懂得安排,合理调整一下工作时间,一个月总能抽出一点时间,让两个人在一起的。想怀孕,当然还要算好了排卵的时间,在此前后受精的成功几率比较高。”
江苏省中医院中医保健专家史锁芳告诉记者,熬夜对个人的健康是一种慢性危害。尤其对那些不规律晚睡的夜间工作者而言,频繁调整生物钟对健康的危害尤其严重,更容易遭受癌症之害。熬夜使睡眠规律发生紊乱,影响细胞正常分裂,从而导致细胞突变,产生癌细胞。“夜间工作者更应当具有自我保健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