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清晨，５５岁的孙桂荣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儿子，出门了。
北国的冬天，寒气透骨。孙桂荣小心翼翼地避开结冰的路面，不时地停下来，帮儿子把不听使唤、突然蹬直的腿归回原位。
孙桂荣儿子高位瘫痪。从租住的房子到儿子的学校，大约１０多分钟的路程，他们却要走半个小时。
从儿子重新进入小学，到现在成为吉林大学的研究生，孙桂荣已经走了１１年接送路程。
妈妈１１年接送
事情还要从１３年前说起。
那时候，离异的孙桂荣身边有一对活蹦乱跳的儿女。看着从学校回来的儿子表演各种舞蹈，是她最开心的事情。但噩梦突然来了。１９９３年７月的一天，两个劫匪闯进家中，夺走了女儿的生命，留下了倒在血泊中的儿子。
整整半年，她天天守着五脏伤了四脏、全身插满管子的儿子。最终，儿子伤好了，但下半身失去了知觉，再也站不起来了。
１９９５年秋天，休学两年后，儿子重返校园。孙桂荣扶着拄拐杖的儿子，两人一步一挪，三步一停地走进了５年级的教室。考进初中，学校离家远了，孙桂荣就买了轮椅，天天推着轮椅送儿子上学。
２００３年，儿子考入吉林大学，孙桂荣就把家里的房子租出去，带着一张床、一个立柜、一张小桌到了长春，在学校附近安了家，继续接送儿子上下学。
每天早上６：３０，母子准时从家出发。由于腿部神经和大脑失去联系，儿子的腿会不由自主地动，突然间伸直，或猛地抬起，孙桂荣得走走停停，不时蹲下，帮儿子把双腿放回脚踏板上。不管刮风下雨，孙桂荣从来没有让儿子耽误过一节课，即便是她摔裂了膝盖，扭了脚，伤了手，“那也得挺着，不能让儿子知道，更不能影响他的学习。”
从德惠到长春，儿子一天天长大，小学生成为了研究生。她不记得走过多少路，不记得母子摔过多少跤……
“善良而坚强的妈妈”
那年孩子出事时，孙桂荣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是奄奄一息的儿子让她“找到了出路”，“我要是走了，儿子怎么办？他已经够可怜的了，我不能再让他成为孤儿。我要尽量让他快乐。”她抱儿子出去玩，给他买漫画……
尽管她总是处于极度恐惧中。在寂静的黑夜里，她害怕突然会跳出一个人来。直到２００５年结案，她的这种恐惧感才逐渐消失。
孙桂荣最害怕的还是儿子生病。儿子身体不好，容易感冒，再加上去医院很不方便，很多时候得孙桂荣给他扎针，手上扎不了就往脚上扎，“有时一扎就是八九针，手上的血管都快扎烂了……”可儿子从没喊过一声痛。
孙桂荣自己也生不起病。“我生病了，儿子怎么办？”得了病，她装作没事的样子，扭了脚，就那么挺着，一瘸一拐送儿子。
孩子重返学校，孙桂荣坐立不安。孩子在２层上课，她就跑到１层的小卖店等着。每节课下课，她就跑到楼上探望，看他安然无事，才长舒一口气。就这样，在学校守了两天，孙桂荣才放下心来。
儿子高考完，迟迟等不到录取通知书，孙桂荣坐不住了，她怕儿子因为身体残疾而失去上大学的机会，心急火燎地赶到吉大，死守在招生楼外，看见有人出来，便走上前去，向人家讲述自己儿子的情况。那一天，正下着大雨，她不记得在雨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讲了多少遍，终于遇到一个男老师明确地告诉她，孩子的身体不会影响大学入学，她这才放心地离去。
孙桂荣说：“我们母子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彼此之间了如指掌。”儿子深知，妈妈心中有太多的痛，有太多的苦，但从来没有向他提起过。孙桂荣说：“任何一位母亲，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像我一样挺起胸膛，去呵护自己的孩子。”儿子却说，并不是每一位妈妈都能像她那样善良而坚强。
“我们是不一样的坚强……”
儿子上高中时，孙桂荣把家从６层搬到了１层，还开设了一间营业时间“以儿子上下学时间为准”的杂货店。儿子上大学后，吉林大学免收他的学费，孙桂荣出于感激，谢绝了校方提供的助学贷款。她说，还有比我们更需要资助的人。她以儿子的上课时间为准，找零工做。
这几年来，她穿过肉串，拔过草；眼下，在吉大计算机学院做保洁员工作，每月收入３００元，她说，自己很满意这份工作……
大学校园阶梯多，楼层高，刚开始学院安排了几个同学帮她抬轮椅，孙桂荣觉得过意不去，“孩子们大多是独生子女，万一耽误了人家的学习，就不好了。”她每天早早送儿子到教室。
孙桂荣说，儿子上课时坐在轮椅上不能动，因为一动，动静特别大，时间长了身上就长脓疮，但他从来不叫苦，也从不放弃学习。“他总是那么坚强，那么自信，像一个英雄一样。”孙桂荣说，“我不觉得自己坚强，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都是儿子给我的力量，他总是在感染我。”
儿子觉得妈妈才是最坚强的人。他说：“我和妈妈是两种不一样的坚强。在最困难的时候，她抛弃了其他，来保护我，照顾我，为我撑起一片天空。妈妈对于我而言，永远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儿子说，自己的理想是考博，留校，让妈妈过上清闲快乐的日子。孙桂荣看着儿子，眼睛湿湿的，对于她来说，儿子的成功，就是她最快乐的事情。而对于儿子来说，让妈妈分享自己的进步与收获，是最幸福的……
新华社记者 李瞧 周美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