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晓是我多年前的朋友,以前一直在一家生产曲别针的工厂里当会计,和我很久没联系。去年春节,我在家乡的街上碰到了他。他和我打招呼,说他现在也在北京,每天在东四环的一家建材市场里卖木地板。回北京后没几天,他约我出来吃饭,吃饭时他带来一个姑娘,长发、大眼睛、长着一张小狐狸脸。杜春晓搂着她的肩膀介绍说:苗苗,我媳妇儿!
苗苗是一个满嘴北京土话的北京妞儿,而且还是个文艺青年,成天听些稀奇古怪的音乐,看各种奇怪的电影,三句话里能带出五个外国人名儿来。我其实挺不喜欢这种女的,也很纳闷为什么她能跟从不喜欢这些东西的老杜相处到一块儿去。
自那以后我和他们都没什么联系,直到去年秋天,苗苗联系我,说要给我介绍一个女朋友。我和那姓丁的姑娘在她的安排下见了几次,后来还真交往了一段。一次和丁姑娘去看一个演出,她突然说:“苗苗和老杜可能要分手了。苗苗喜欢上了别人,在一起好几个月了,她打算最近跟老杜谈分手的事儿。你可别先告诉老杜。”
不用她告诉我也不敢跟老杜说。我当时已经知道,老杜是在我们那小县城打了一架才到北京来的。而且,他当年打架的情形我是见过的,这样的事让他知道了就是一场大祸。于是,我什么都没跟老杜说,只是后来瞧见他和苗苗在一块儿,心里觉得有点别扭。
那之后我和丁姑娘又在一起有两三个月,所以,老杜出事的时候我们还没分手。那是去年冬天了,他酒后驾车,撞到一辆大货车的屁股上,被那货车司机送到了医院。我去过几次医院,每一次去都瞧见苗苗守在他床边。老杜完全昏迷着,但手伸出来,紧握着苗苗的手。医生说,这动作不是受意识控制的,基本上跟抽筋差不多。
杜春晓在医院里昏迷了一个星期,死了。到那时为止,苗苗还没跟他说起自己已经喜欢上别人的事情。老杜到死都不知道。
前些天我在北京街头意外地碰到了苗苗。苗苗说,她没有跟当时喜欢上的那个男人在一起,因为后来知道那个男人原来是有老婆的。一年没见,她胖了些。我忍不住想起老杜来,老杜要是看到她胖了些,一定挺高兴的。他说过,苗苗太瘦,再胖点儿就好了。
深秋的北京挺凉的,苗苗穿着件厚毛衣,说再见的时候,我和她握手,她笑着说:“别握了,我穿这件毛衣,摸什么都是静电。”然后又说:“去年秋天,我也穿这件毛衣,每次都是我故意去碰老杜的手,就能电他一下。今年不管摸什么,电到的都是自己。”
东东枪:专栏作家,网站编辑。专栏文字散见《新快报》《南都周刊》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