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师傅,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套着一件并不十分白净的大褂,不论天冷天热,都挽着袖子。他时不时瞥一眼身边走马灯般忙碌的徒弟们,一边不慌不忙地将徒弟已弄顺溜的面团再精加工。揉、捏、拍、打、甩,最后将面揪成小团,一个个扔在面案上。他做这些动作时腰挺得很直,动作的幅度多少有些夸张,却也均匀自如,分寸恰到好处。每每这个时候,他的脸上就会有一种自得的矜持。
等炉的顾客们都很安静,有的在看报,更多的人则盯着小王师傅,看着那些面在他手中变成一个个大小如一的面饼。小小的面案成了小戏台,小王师傅旁若无人地做着那些拿手的活儿,偶尔抬起头时,真像个有派头的角儿,如青衣自怜地舞了一番水袖、武生凭空翻了几个筋斗后的亮相。
小王师傅察看炉火的时候,会和等炉的人说上几句,无非是一些关于面和鸭油的事,他的话并不多。偶有性急的人催促,让他将火拨大或者提前开炉,他紧着摇头说:“不好吃的。”
直到今天,小王师傅用的还是原先那个烧饼炉,小区外墙欧式栏杆缺了口,小王师傅的炉子就支在那里,白漆刷的木制招牌时间长了有点泛黄,上面用红漆写着“小王酥烧饼”,一直都未变。生客递上钱时问他:“要多少钱?”“一元三个,咸甜自选。”常有老客代他回答。栏杆前也总有等炉的人,偶尔不用等炉的那一回,成了平淡生活中一个小小的幸运。
常有人问他生意如此好,为何不开个连锁店,哪怕多支个炉子也好。第一回,小王先是愣一下,然后回道:“够了!忙不过来。”以后就不再回答,只是笑笑。
我不知道小王师傅为何不多支一个炉子,但我一直看见,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生意兴隆,每日都有些人在看着他做烧饼,小王师傅腰杆总是挺得直直,脸上总是自矜,日复一日。可惜,很少人能像他这样知足,说一声“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