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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 年 10 月 30 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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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世界
张名青
  (上接B1版)

  吴雄最小,身高不到1.5米,身穿一件很旧的黑色针织毛线衫,脚上穿着一双凉拖鞋,没有袜子,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朱华和王军各自穿了一件橙色短袖T恤,在晨风中瑟瑟发抖。门前墙上拴了根塑料绳,上面晾了一排湿漉漉的衣服,颜色黯淡、款式老旧,并不是这个季节的。

  3人背后的店空空如也,最里间有一张通铺,足有2.5米宽,上面有花花绿绿的被子,好几条。朱华说,这些都是附近好心居民送的。房间里,除了被子和3个行李箱,几双鞋子,别无他物。

  “老板还欠我们1000块”

  这家店位于江东北路199号,是一个洗车房老板租下的。3人从今年年初就一直在这里洗车。

  10月19日,老板连夜把这里搬空,然后告诉他们洗车房“不开了”。之后,3人守着空荡荡的一间房“自谋出路”。朱华的工资已结清,而王军和吴雄却说,老板还欠他们1000元钱。吴雄算了算,说有720元没拿到,其中有一个月500元的工钱,此外还有帮老板替别人贴玻璃膜的钱。“他说,我们花钱太厉害了!这一个多月,就没给我们钱。”吴雄瞪着一双稚气未脱的眼睛,语气里有些委屈。

  这期间,吴雄和王军多次去大明路老板新开的汽配店讨要工资无果。在最近的一次讨要工资过程中,记者询问店老板宋某是否拖欠工资,他扯着嗓门驳斥:“我不欠他们钱,钱都给过了!”宋某称,是3个毛头合伙在骗他。电话里,记者清晰地听到他对吴雄等人的辱骂声。当时,有两名记者陪在吴雄和王军身边。

  邻居们说,那两天,3个孩子特别可怜。20日下午一问,才知道他们两顿饭没吃了。附近烟酒店老板季先生掏出身边50元饭券,3人去附近饭馆吃了个饱。雅瑰园小区的一位业主,看孩子们睡在光溜溜的木板床上,从家里抱来两床棉被。房东依旧同意3个孩子住在那里,可以不交房租。隔壁装饰公司老板承诺,让他们免费接自来水。3人想想,没了工作,怎么生活啊?也许可以给人洗洗车子,赚点生活费。3人找来塑料薄膜,用血红的油漆写了“洗车5元”。借了钱买来水管,接上水,这才勉强生存下来。

  有时一天洗不到一辆车

  洗车的多是附近居民,得知3个孩子的遭遇,常来光顾。本该给5元的给10元,有的甚至给20元。多的时候,3人一天能洗十几辆车。这个时候,他们都很开心。“除去一天二三十元的伙食费,还有一点盈余。”朱华算了笔账,要是每天都这样就好了。

  但是,“生意”并不总好,前天,一辆车都没洗,昨天,也仅洗了两辆。遇到这种情况,3人围坐在一边,默默无语。“再这样下去,一天3顿都吃不饱了!”朱华最大,也最成熟,他想了想,身边有几十元盈余,再借点钱,就可以买瓶煤气。等“生意”好了,再去买个便宜的煤气灶,天天做饭,总比在外面吃省钱。

  吴雄脚上穿的是不合脚的凉拖鞋,脚趾冻得发紫。他们让他穿有鞋帮的鞋子,他就是不肯。面对记者的询问,吴雄垂下头,憋了半天,说:“那双鞋子,出去玩才穿的。”记者要找那双鞋,吴雄从床底下扒拉出来,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没穿过几次,很新。价钱却很低,是吴雄从附近小摊上买的,25元一双。

  最高兴的就是在广场上看人唱歌

  南京是3人外出打工的第一站,也是他们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朱华说,他们3人第一次打工,就遇到这么多事,都很感慨。

  吴雄来自云南鲁甸县农村,朱华来自河南农村,王军则来自连云港农村。王军念到初一,吴雄和朱华则只念到小学毕业。今年年初,吴雄觉得书再也读不进去,而家里很穷,他便跟父母商量,出来打工。春节后,跟小姑父经过3天3夜,从家里辗转来到南京。小姑父在江东北路湘江路路口看到一个招工启事,就让吴雄过来了。

  “我办了张假身份证。”说起找工作过程,吴雄有些不好意思。吴雄的假身份证上,用的是他二哥的名字和年龄。照片却是他本人的,小小的脸,大红的衬衫、灰色的小西装,头发被发胶硬是抹得竖起来,显得很滑稽。他老实说,那些衣服是二哥的。刚开始几个月,吴雄的工资是每月400元,包吃包住。“工作”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说几乎没休息天。老板规定他们7点前必须起床,可吴雄老起不来,他说为此没少挨老板骂。

  要了工钱,他最大的娱乐,是晚上七八点下班以后,跟朱华、王军去附近的“城中村”夜市逛逛,吃点水饺,买点小东西。“江东门附近广场上有唱歌的,旁边也有夜市。”毕竟还小,说到玩的,吴雄眼里有了光。

  朱华还记得,一个月前,他们3人在附近的夜市,凑了100元买了台8寸的黑白电视机,虽只能收三四个台,3人依旧看得很开心。“可惜,房里没水没电了……”原来老板正是因为停水停电才搬走的。如今,在漆黑的夜里,3人点了蜡烛,陪伴他们的只有一台旧收音机,收音机是吴雄远在安徽的表妹的,用旧了的便宜货,外面的金属壳快散架了。朱华使劲按好,里面传来带有噪音的歌声。

  苦不到钱怕被家乡人笑话

  吴雄挺想家的。他说,在家里吃得饱,睡得香,没人责骂。他回忆起在家的“好时光”,剁猪草、烧饭、喂猪,他要去田里干活,父母都不肯。吴雄家是泥土房,看到村里出来打工的,过年带回好多好东西,还住上了瓦房,他这才提出要出来打工。吴雄兄弟4个,大哥神智不太好,二哥17岁,也在南京打工,还有个11岁的小弟弟在读小学。“我想,出来,好歹一个月有四五百块呢”,父母在家种地、卖猪,一年也就一两千元。

  不过,外出打工不像想像中的那么好。吴雄说,工资涨到500元是这两个月才有的事。虽然同在一个城市,吴雄从不知道二哥具体在哪个地方,只知道他在学厨师。前段时间,二哥来找过他,他给了二哥900元,让二哥寄回老家给大哥治病。家里没有电话,打回家,父母不容易接到,吴雄从不往家里打。父母有时给他打过来,问他:“今年回不回来?”吴雄一口回绝,“不回来了。”他说,这段时间,工资没拿全。“回家了,别人要说,出来打工,钱都没苦到,就回来了。”他不想被人嘲笑。

  3人在一起快1年,同吃同住同玩,彼此都有了感情。他们的愿望是,先洗车洗到过年,等房子被收回了,再出去找工作。“过完年肯定要找工作,一个人找到了,其他两个也要去,如果不能一起上班,我们就不去。”朱华说,3人在一起,毕竟好照顾。

  丢了工作自谋出路以来,3人得到不少好心人的帮助。这些,3人都牢牢记在心里。虽然,第一份工作都是亲戚介绍的,但他们与亲戚隔得很远,别人靠不上,得靠自己的力量挣钱生活。

  这些天,每天早上6点多,朱华和王军就醒了,再也睡不着。因为,一天能洗多少车决定他们能不能吃饱肚子。

  电话里安慰妈妈“不要哭”

  “最富裕的就是他们那边了。”朱华指指王军,笑着说。王军家在连云港,有个姐姐,在苏州一家电子厂打工,王军家住的是楼房。王军笑称,自己只要糊好自己就行了。但是,不挣些钱,他也不肯回家过年。

  朱华有个打算,他要将家里的泥土房翻成瓦房。因为,房子几十年了,再不盖,快倒了。这要多少钱呢?他竖了三根指头,说:“要两三万。姐姐那边要借1万,但姐姐毕竟出嫁了,不能依赖她。爸爸60岁了,不识字。家里只能指望我了。”说这话时,朱华像个小男子汉。

  前段时间,他打电话回家,听到妈妈哭。他说,妈妈一方面担心房子倒,一方面怕他在外面受苦受罪。他总是安慰妈妈:“不要哭,我有好吃有好喝的。”关于工作丢了的事,他只字未提。这件事,3人都没让家人知道。吴雄的目标是,“挣钱给我大哥,帮他把病治好。”

  希望他们回到自己的世界

  如果这两年挣不到钱怎么办?关于这个问题,3个孩子似乎并没想到。他们没有技能,只能靠苦力挣钱,吴雄和王军还小,工作也不好找。但,他们一再强调的是,挣不到钱没脸回家。朱华说,他们3个,都是外地农村的,没有多少文化,出来几年,为的就是挣点钱,改善家里的生活,也算“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是否如他们的意?吴雄低着头:“被老板骂,拿不到钱,很失望。”。朱华说,很多人帮助他们,心里很宽慰。工还是要打的,只不过,他们希望“遇到个好老板”。

  不管“外面的世界”给了他们怎样的初体验,3人毕竟还未成年,种种遭遇来得太早,希望社会或监护人能多多关爱这3个稚气未脱的孩子,让他们回到课堂,回到妈妈身边,回到他们自己的世界。

  快报记者 许小红/文

  快报记者 施向辉/摄

  (文中未成年人均为化名,孙先生报料奖1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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