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31日,江苏省将公布首批省级“非遗”名录以及首批“非遗”传承人。据了解,首批“非遗”传承人南京市一共就几人入围,金陵刻经处的马萌青是其中的一个。
“横平竖直,钩如锹,点如流……”这是刻版人的秘诀。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想要参透其中的奥秘,在一块只有两个巴掌大的木头上,用最古老的方法刻出清秀的文字来,一般人最起码要用3年的时间,才能真正掌握诀窍。何况,他是一个听力不好的人。他今年42岁,却和刻版打了24年的交道。在国家级“非遗”金陵刻经处,只有两位刻版人,一个就是他———马萌青,另一个是跟他学艺多年的女弟子。
艰苦 青灯黄卷+刻刀
马师傅身高1.84米,是一个低调而腼腆的人。听说要采访他,他摇摇头,然后就逃出了自己的工作室。即便这样,他还是被相处了20多年的老领导给“抓”了回来。刻经处副主任徐卫说:“我们这里,他可是最好的刻版师傅。”
虽然不善言谈,但叫他“刻经”却毫不含糊。拧开桌上的台灯,只见他右手拿着一把外形与众不同的刻刀,在一块两个巴掌大的木板上一点一点地刻着,每刻一点就用刷子刷一下。随着手的挥动,不一会儿就显示出一个个清秀的文字。这些繁体字笔画复杂,每个字都只有指甲大小,没有耐心的人绝对刻不出来。
“刻一块经版,灯和刀是必需品。”马师傅桌上的台灯已经换了好几盏了,因为是细致活儿,靠自然光不容易看清经版上的字以及笔画;而刀更是多种多样,马师傅一下掏出十几把刀来,最大的一把有7~8厘米长,刀头宽扁,而最小的只有钉子一般大,刀头细尖。每一种刀都有特殊的用途,有的是用来画凹槽的,有的是专门画线的,还有的用来刻句号。
而经版所用木料也大有讲究,所有的经版都是采用棠梨木,因为梨木细致、软硬适度,所以特别适合用来雕刻。同时,木板在雕刻之前还要经过水煮或长时间浸泡,去除木质中的糖分以减少日后虫蛀的危险,这样才能使经版在今后的岁月里保持不变形,不破损。而补版用的是黄杨木,因为黄杨木相对柔软,适合切成一个个“小补丁”。
别看一块经版只有两个巴掌大小,却是慢工出细活儿。马师傅说,一块经版总共有800个字,但就算是行家里手一天也只能刻80个字,精巧一点的师傅刻一块经版需要半个月,而且不能有错字、别字。如果一块经版错别字超过30个字,就是废版,得重新刻过。马师傅已经算顶尖高手了,一天能刻80个字,而且从来不出错。
聪灵 半聋半哑学会绝技
马师傅是怎么到金陵刻经处的?徐卫笑说:“缘!”
1981年,经历了文革浩劫的金陵刻经处得以恢复,但当时厂房没有、工人没有,库房变成了民宅。徐卫只好从头开始,“招兵买马”。
“当时,我们向社会招工,招了一批大姑娘、小伙子,马萌青就是其中的一个。”徐卫介绍说,当年的马萌青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子,为了给他们传授刻版技术,他们特意从南京刻字厂找来了60多岁的老师傅。
刻版是一个需要耐心和悟性的细致活儿,就算师傅言传身教,常人想要刻出像样的字来,需要花费3年的时间才行。而马萌青却是一个半聋半哑的人,学习起来更吃力。说起是如何学习刻版的,马师傅又害羞起来,他摇了摇头,意思是“好汉不提当年勇”。
看着干着急的记者,马师傅又笑了起来,他说:“3岁那年,我发高烧,打了青霉素后,才发现别人说话听不太清楚了,只能从说话的口型来判断内容。”即便如此,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特殊人,“我从小学到高中,都没有上过聋哑学校,而且每次考试,我都能够考及格!”
徐卫说,马师傅不仅聪明、悟性极好,而且很认真。当年和老艺人们学习刻字,从来没有挨过师傅的打,“他心灵和眼睛特别好,而且特别能吃苦,老师傅在刻字,他边学边记,把师傅的刀法默默记在心里,有些没掌握的,就回家接着练。”就这样,当其他的学徒因为吃不了刻版的苦,而打了“退堂鼓”时,他已经满师了。
倔强 伤痕累累也不放弃
“补版就像补花瓶一样,要把它补得跟原来一模一样,看不出任何瑕疵。”金陵刻经处是目前中国唯一一个仍然坚持雕版印刷的地方,藏有历代经版15万余块,由于在“文革”中遭受过严重破坏,40%~50%的经版需要修补后方能印刷。
如今,修复经版的浩大工程压在了马师傅一人肩上,“补版要花很大的力气,女孩子干不了。”马师傅收的是一位女弟子,他从来不舍得让徒弟吃苦。马师傅撩开身上的衣服,露出右侧的肩膀,肩膀附近的骨头已经突出来一块,还能看到上面的淤青;这还不够,马师傅张开双手,记者看到,他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拇指一般长短,而且每个指头上都结满了老茧。马师傅笑笑:“这些都是因为补版才落下的,补版的时候,要用最大的刀紧紧靠在肩膀附近,并且用肩膀的力量,切出小小的方块来,然后用这些小‘补丁’嵌在老经版上,让它们和原来的经版看起来一模一样。肩膀的伤,就是因为用刀的时候留下的。而无名指之所以短了一小截,并不是天生的,是1983年的时候,因为切小‘补丁’,一不小心把手指尖给切掉了。”
为了让记者看清楚补版是怎么回事,马师傅随手拿起一本经书,他边翻阅边解说,“经书都是有横条、竖条的边框,这条边框不清楚,就要重新修过;还有这个字,已经很模糊了,得把它们先从原有的经版上抠掉,然后用黄杨木,切出老经版上字迹的大小,补上去。”然后,马师傅又给记者演示了一遍,边操作边问:“懂了吗?”
尽管一身的伤,但马师傅从没抱怨过。记者问:“想过放弃吗?”他摇摇头。一旁的同事笑了,“马师傅是一个很倔强的人,只要他认准的事情,是不会放弃的。”
苦恼 找不到中意的学生
一部完整的经书,要经过雕刻、印刷、抽页、对折、齐栏等十余道工序,而雕刻却是整个工序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徐卫说,原本金陵刻经处有4位刻版人,但如今只剩了2位,就是马萌青师徒俩,这还远远不够。
聊到收徒弟,马师傅插话说:“最好是找大学生,而且最好是男孩。因为经版都是用繁体字,学问不够,不认识字就刻不好;男孩有力气,比较合适。如果真有人来学,如果之前他学的是版画专业,我包他一年满师;如果是普通人,我包他三年满师……”但说到一半,马师傅又摇摇头,自己把自己的说法否定了:“学刻字,必须要爱好它,要一门心思地钻研它。但现在的小孩,哪个能够在一个台灯前,一坐就是一整天呢?”
徐卫也叹了一口气,她告诉记者,尽管金陵刻经处很想招刻版的学生,但由于种种条件的束缚,现在还只是一句空话。快报记者 胡玉梅 毛丽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