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的朋友们都叫他王老黑，长得黑是次要原因，主要是他待人接物果敢坚决，颇有心狠手辣的黑道做派。

　　小王原来不这样，他从小学乐器，十来岁就被某文工团选来北京。团里的大姐都疼爱这俊俏的小弟，老掐他小脸蛋，小王那时特别害羞，人一掐他就脸红，心里不乐意，嘴上却不敢反抗。

　　小王的成长与社会大变革同步，看着身边原来同台演出的人暴富起来，小王心思也活了。终于有一天，他离开了文工团，仗着认识的演员多，组局走穴。早年的文艺穴都是空手套白狼，钱很好赚，可小王却没挣到什么钱。问题出在害羞上，一开口就成了小狗小猫，老不敢狮子大开口。

　　小王苦练大开狮子口的本领。那阵儿小王见朋友也黑着个脸，脾气很暴很躁，去饭馆吃饭，寻点小茬儿就怒训服务员。很快，小王变得真黑起来，天天嘴里几百万的买卖谈着，不管真的假的，一律眼睛都不眨。

　　发财后的小王，很快腻烦了天天泡夜总会的生活，迷上了赌博。开始也就玩玩麻将，打打扑克，一场不过万把块钱出入。后来越玩越大，再后来，已经通过越洋长途赌球赌马，一夜之间输个上百万。

　　小王完全变了个人，前一天还呼朋唤友吃鲍鱼呢，后一天就穷得在家翻床底儿，找空酒瓶子退钱买烧饼充饥；前一天还开着大奔接朋友去爬山呢，后一天出门就改挤地铁了。

　　小王恋爱了。姑娘是个舞蹈演员，小王一见到她，仿佛又变回小时候，常常会脸红。小王收了赌心，拉开架势认真过日子。姑娘比小王小很多，正是折腾的年纪，很快厌倦了小王，去寻新刺激了。小王把自己锁在家里一个星期，出来后请大家吃了顿饭，宣布恢复赌徒生涯。

　　再后来，小王就像从空气里蒸发一样，完全没了消息。

　　前不久，小王突然出现，胖得叫人都不敢认。一帮人东一嘴西一嘴热烈了好几个钟头，弄明白小王已经戒赌两年了，现在南太平洋一个岛国，开了一爿小店，循规蹈矩、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可能天天在家捂的吧，小王白了好多。

　　吃完饭，互相告别，小王突然直愣着眼睛说：我还是想回北京，北京是家。

　　杨葵：资深出版人。著有《找不着北》等影视剧、《在黑夜抽筋成长》等随笔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