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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人：南京谷以成

　　发帖时间：9月2日9:59

　　连同这个农贸市场在内，这一片都要拆迁了。墙上刷着一米见方的“拆”字，颜色鲜红，跟黄鳝血似的。老丁打下面走过的时候，有说不出的郁闷。

　　老丁在这个农贸市场摆水产摊子，已经十几年了。十几年的起早贪黑、风来雨去，好不容易把这一片的人头都磨熟了，许多单位、餐馆都是他固定的老客户。连附近医院的医生都帮着他介绍生意，跟病人说他这里的黑鱼是塘里自然生长的，不喂助长剂，手术后熬汤吃了，对恢复元气特别管用。搬到新地方以后，怕是再难做到这些生意了。

　　高中一毕业，老丁就跟在父亲后面学做生意了，没几年就接了父亲的班，而且越干越红火。刚来的时候，才是两三平方米的小档，现在把市场顶头八十多平方米的场子全吃下来了。原来，他只知道单纯地卖鱼卖虾，后来发展到加工鱼片、虾仁、鱼丸和其它半成品，还把有些鱼的鱼唇、鱼鳞、鱼尾、鱼鳔、鱼头、鱼子分开来卖，能卖比一条鱼高出许多倍的价钱。货源也不光是从惠民桥市场那些地方批发了，江宁、六合甚至洪泽、安徽一些地方都有他的供货点。

　　老丁平时行走坐卧、言谈举止都显得有点笨拙，但是，只要一接触鱼，立马就如鱼得水、灵活洒脱。所以人家都说，老丁的属相应该在十二生肖之外，属鱼。老丁对鱼虾的研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也渐渐形成了许多绝技。他能够不用拿、不用掂，光是看一看在水里游的鱼，就能准确地报出重量，误差绝对在五钱以内。他表演切鱼片更是摊位上的一道风景。只见他一手用半干不湿的毛巾把鱼头包紧按住，一手持刀，从鱼鳃下切入，刀锋就在鱼的身体里快速地游走，又从鱼尾处悄然无声地滑出。接着，将鱼翻过身来，如法炮制。两刀下来，鱼却完整如初，眼嘴还在动弹。抓住鱼头轻轻地那么一抖，便骨肉分离了，鱼骨架如标本一般的齐整清爽。然后，刀影恍惚之间，案板上已经如骨牌一般排列着厚薄都在半公分左右的生鱼片了。你不服不行！

　　但老丁的聪明以前也用得不大地道。比如说吧，一条刚死不久的鱼，到了老丁的手里，就能活蹦乱跳。起死回生的秘密全在他的手上功夫，那是在掌握了鱼的生理结构的基础上，经过无数次反复实践才练就的本领———先拿拇指和食指扣住鱼鳃，把鱼嘴挤开，鱼一张嘴巴，就显得活了；中指和无名指在底下不经意地掂动鱼身，鱼就动起来了；另一只手再做一些掩护，看上去就是一条鲜活的鱼了。趁顾客眼花缭乱的时候，迅速地装进黑塑料袋里。多数人买了，也不会在意；有人在意了，也懒得来找他理论；真有顶真计较的来了，他也不慌，反过来却数落对方：“你这位大妈，这不是抬杠吗？鱼离开了水，哪有不死的道理？从城南到城北，你见过吗？”弄得那位一时语塞，只好悻悻而去。

　　老丁不地道的小计谋还有很多，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老丁现在不靠这些雕虫小技赚钱了，靠的是货色，靠的是规模。不过，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心里有点虚，为以前做过的那些事。

　　离拆迁还有最后两天了，老丁做了个决定。他挂出了小黑板，上面写着：“拆迁亏本生意，全场鱼虾一律三折起。”后来，又把“起”字给画掉了，想要以此来回报一下顾客。但是，很出乎老丁意料的是，并没有出现他所期待的火爆场面，许多人本来是想买鱼的，到了跟前，看看小黑板，却一脸疑惑地走了。

　　可能是要下雨了，气压很低。老丁觉得，今天的鱼腥味好像特别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