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短短几天,过春的生活天翻地覆。 快报记者 施向辉 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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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微茫,初秋的中华门汽车站渐起凉意,一名小伙子穿梭在人群中,没有行李,但脚步很快,不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递给过往旅客,还说着什么。他表情很期待,语气很急促。
小伙子叫过春,25岁,6天内,他寻遍了南京的大小车站、旅馆,去过扬州、苏州、杭州,目标只有一个———找到离家出走的妻子。他与街头的年轻人并没有两样,然而短短几天,他尝尽了人生的悲欢离合。
女儿唇腭裂,他傻了
7天前的那个早晨,过春开出租车在中央门做了第一笔生意,母亲打来电话说,媳妇要生了。过春赶紧将车开回家。在医院,过春陪了妻子整整一天,晚上6点,妻子腹部剧痛。手忙脚乱地将妻子送进产房,过春在走廊里焦急地等待。
一分钟、两分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响亮的啼哭传来,过春条件反射般跳将起来,奔向产房,想往里冲。在门口,他被医生拦住了。“男孩女孩?”过春急匆匆地问。“女孩!”他开心地笑了。医生将孩子抱来,他抢上前去看,仅一秒钟,他的脑袋像炸开一般,一下怔在走廊里。杂沓的脚步声传来,他没听到;一张张惊异的脸在眼前闪过,他没看见;好多张嘴巴大张着,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过春说,他不知道怔在那里有多久。妻子进医院后,他曾给每个朋友打电话。朋友们让他在孩子出生后报个喜。但,过春一个电话没打。他关了机。
多希望是自己弄错了
过春的姑妈说,当晚9点多,她接到过春的电话,她问母子好不好,那边是低沉的声音“不好”,然后,他哭了。强忍着悲伤,他瞒着妻子,将孩子的小床往远处推。然而,妻子像发现了什么,坚持要看。仅一眼,妻子整个躲进被窝里,痛哭流涕。
凌晨两点多,刚睡下半小时,小两口被孩子的哭声惊醒。他再次来到小床前。会不会那时没仔细看,看错了?也许,孩子很好,是我们搞错了?不是建了大卡,做了B超了吗?为什么会这样?他的脑袋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这次,他仔仔细细地将孩子看了个遍,不错过每个细节。然而,端详了半天,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兔唇、牙龈残缺、一边没鼻孔,医生没说错———唇腭裂。
“朋友说,在外面再苦再累,回家看到小孩就有劲了。老婆怀孕了,我老想,将来回家看到小孩肯定很开心。”过春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他开出租车,以前,每天早上磨蹭到7点才醒。做了准爸爸,他不自觉地将闹钟调到6点,甚至5点半。“我喜欢小孩,有了小孩,就不一样了”。
我喜欢小孩,她的东西准备好了
妻子怀孕期间,过春想了好久,列了张清单,然后去超市大采购。婴儿澡盆、沐浴露、小孩的小衣服、奶瓶、小毛巾……所有能买的,他都买了。很多朋友已经做了父亲,中午,大家歇了车,过春争分夺秒四处讨教。从他们那里,他学到了很多做父亲的知识。回了家,他劝妻子,“大家都说母乳好,对孩子成长有利呢。我们也喂母乳吧……”
妻子怀孕才两个月,他就让在服装厂打工的妻子回安徽老家,安心怀孕。他说,一家人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孩子出世。爷爷和父亲都过世了,这孩子是家里的宝。
5月24日,过春陪妻子在下关一大医院建了大卡,此后,他们每次都如期去检查。每次检查完,小夫妻俩都会问一句“孩子怎么样?”医生说“一切正常”,两人才放心离开。开出租很辛苦,从前,开了一天车,他回家倒头就睡。这几个月,回了家,他拉着妻子去散步,说是锻炼对胎儿有利。过春姑妈说,过春是5代单传,长辈很宠他。以前他染黄发,赶时髦,下了班喜欢跟朋友吃吃喝喝,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但,当了准爸爸,他完全变了。
哪知道,孩子是唇腭裂,他懵了,但还要挑大梁。咨询过医生了,他劝妻子:“能治好的,三万五万的我去赚。”9月14日,妻子生产第3天,过春又问了很多人,回头轻声安慰妻子:“你不要担心,明天我去鼓楼医院、儿童医院咨询,每家都跑。符合条件的小孩可以免费治疗兔唇!”
妻子出走,他丢了魂
9月14日晚,跟妻子吃了晚饭,替她泡了药,喂下,给她擦洗完身子。妻子说他身上、头上有怪味,让他回家洗澡。过春想,洗洗澡,明天就去各家医院咨询,也好。回家才一个小时,母亲打来电话:“小花(妻子小名)有没有回家?”
“回家?!……”天像塌了,过春的眼前闪过妻子的脸:怀里抱着女儿,却直勾勾盯着别人的孩子,泪水直流;他安慰她,她不说话,只是无声地落泪……
像只没头苍蝇,过春在医院楼上楼下地找,可哪有小花的影子。不知道跑了几个来回,深夜两点,他想妻子可能回安徽含山老家了,又跑到江北长途汽车站。他一宿没睡。
妻子什么都没带,只穿了一身睡衣加外套。给所有的亲朋都打过电话,没有消息。过春开着出租车,疯了一般在市区转悠。有关妻子的回忆像电影镜头,一遍遍在眼前回放。她跟别人话不多,唯独喜欢跟在他后面嘀嘀咕咕。她爱美,爱工作,想着生了孩子早点去上班。她还爱孩子,尽管两人经济不宽裕,得知有了孩子,她坚决要生下来……开着开着,有人招手拦车,他仿佛没看见。
你快回来,再大的事我来扛
他毫不掩饰对女儿的爱:“我喜欢女孩,孩子没出世,我满脑子都是女孩的名字:芊芊、素素、灵灵……老婆说我土,说名字要大气些。呵呵……”暂时抛却伤痛,过春神情有些陶醉,不过,很快黯淡下来。“她是个产妇,身子弱,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出事?”他喉咙喑哑,坦白说出内心的脆弱:“这时候,大人再出事,我真的要崩溃了。”
小花瓜子脸,大眼睛,扎个马尾辫,个头1.55米左右,只穿了一身睡衣,披了件外套。过春的手机里有妻子和女儿的照片,妻子很年轻,女儿睁着无辜的眼睛。他说,女儿、妻子,一个都不能少。跟记者道别前,他几乎用叫喊的声音说:“小花,早点回家。再大的事情我来扛!”
快报记者 许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