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岁,对女孩子来说或许还是充满幻想的花样年华。而杨先知19岁的时候,已经在战火纷飞中,拖着数百名难童到处躲避轰炸机,她这个保育院的小老师,不仅要负责教书育人,还要承担起数百条生命的安危。这,是怎样的一种勇气。
1931年“9·18”事变,东北沦陷;
1937年“7·7”事变,平津失守;
1937年12月13日,骇人听闻的南京大屠杀震惊世界……
60多年前的那场战争,中华民族遭到了空前劫难。最悲惨的是儿童。
破碎的山河如何遮蔽他们单薄的身体?失去亲人的孩子,家又在哪里?一位位母亲走出来,一双双援助的手伸出来……1938年3月10日,一个旨在救助战难儿童的“烽火摇篮”诞生,取名叫中国战时儿童保育会。
今年9月18日,中国战时儿童保育会成立68周年纪念大会将在南京举办。
昨天,教师节,在纪念大会的筹备会上,我们见到了南京这群特殊的师生,86岁的杨先知老师和20多名当年的保育生。
“选在南京,是为了圆我们的一个梦,一个重回江南的梦。”60多年前,保育院里曾经传唱着一首歌,叫《江南之恋》。“我家在江南,门前的小河绕着青山,在那繁花绿叶的村子,我懂得怎样笑,怎样歌唱。啊,江南……分别时,我们正是青春年少;再见时,又将是何等模样?啊,江南……”
脚下踩着尸体,流离失所
1937年底,南京沦陷。18岁的杨先知是安徽黄麓师范学校的学生,不得不离开老家安徽巢湖,跟随千万难民向后方逃亡。1938年春天,杨先知来到武汉,考取了战时工作干部训练团女生大队。
“我去大队报到穿的是浅色旗袍,大家说我的衣服容易暴露,赶紧把我拉进了灌木丛里,紧接着就是一阵狂轰乱炸,连飞机上的日军飞行员长什么样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一切被炸成废墟!”武汉沦陷后,杨先知随着女生大队一路走过岳阳、常德、湘西、沙市、宜昌,直到登上难民船驶向四川。
女生大队在江边,白天轰炸时他们就躲进树林里、木船上,晚上漆黑一片,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来。“第二天,看到街上到处是残缺不全的尸体,还有的挂在树上,我们才知道前一天晚上踩在脚下的都是死人的腿和胳膊!”
到达四川后,杨先知被分到四川保育分会第八保育院(简称川八院)。“当时川八院有400多个难童、40多个教员。孩子们都管教员叫‘妈妈’,我要他们叫我‘姐姐’,因为我是老师中最小的。”
19岁当老师,患难与共
“我们离开了爸爸,我们离开了妈妈;我们失掉了土地,我们失掉了老家;我们的大敌人,就是日本帝国主义和它的军阀。我们要打倒它!要打倒它!打倒它,才可以回到老家;打倒它,才可以看见爸爸妈妈;打倒它,才可以建立新中华!”杨老师情不自禁地唱起这首《战时儿童保育院院歌》,在保育院里,大家每天都要唱这首歌。这么多年过去了,旋律仍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杨先知所在的川八院设在四川江北县水土坨镇的一座破庙里,19岁的小姑娘又当老师又当保姆。
“孩子们进来的时候,身上都是烂泥,头上都是虱子。我就给他们剪头发,女生的头发剪得一块一块的,那时的孩子苦啊!”解放后,杨先知一直在南京大学附属中学当老师,她说,还是和保育院的学生们感情最深。“我把他们全都看成弟弟妹妹,我们有着相同的经历、相同的情感,患难相处,大家就是亲人!”
心怀感恩,就想见见亲人
1946年,杨先知回到巢湖老家,不久便来到南京继续当中学教师,保育院那段难忘岁月渐渐远去。大家分散到全国各地,失散了很多年。直到1988年,才有一部分保育生在北京首次相聚。“我总是想念保育院里的孩子们,可惜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当年的难童徐经武和杨先知是同乡,徐经武有一次和杨先知的哥哥聊天,无意中提起:“北京的保育生相聚过了,现在各地的保育生开始有联络了。”杨先知的哥哥惊讶地叫了起来:“我妹妹在保育院工作过!”当天,他就给杨先知打来电话,告诉她,找到南京的何以纯就可以联系到失散的学生了。
杨先知喜出望外,她按照徐经武提供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何以纯的家。“在她家看到了一本油印的《保育生通讯》,里面竟然有一条寻人启事!”她的脸上映出欣喜的光彩,“湖北鄂州的一个小学校长,名叫朱敏文,说要寻找当年川八院的老师杨先知。”她给这名学生寄去了一封信,原来,她就是当年的小女孩“朱娇娇”。杨先知欣慰地笑着:“我们的保育生,都成了国家的栋梁啊!”
通过何以纯,杨先知见到了南京林业大学的教授黄再康、南京理工大学的朱文华、徐学儒。目前已取得联系的在宁保育生有20多人,而教师仍然健在的,只有她一人了。
2003年,杨先知去重庆参加保育生聚会。贵州外国语学院的一位教授径直向她走了过来,紧握着她的手说:“杨老师,我是川八院的,入院时我生了疥疮,是您帮我洗澡、搽药的,您还记得吗?”杨先知仔细回想,最后无奈地摇摇头,“保育生进来时都是这样的,我哪记得哦!”这个名叫林天禄的保育生,却还能记得杨先知当时穿制服的样子。
杨先知说,她和保育生们一样,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正是因为对保育院的这份感情,我们才能活到今天。不管在哪里聚会,我都要去参加,就是想见见保育院里的亲人。”
快报记者 孙兰兰 见习记者 杨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