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遗·二三版 主稿)有多少记忆穿透千年风雨
南京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有喜有忧
南北文化兼收并蓄
南京的历史上写满了苦难与兴废无常。南京大学文化与自然遗产研究所一名专家认为,其实正是这种动荡造就了南京丰富多样的文化内涵。一个王朝倒了,城市烧了,居民跑了,一次次饱受创伤,使得它有极强的吸纳能力。“它从古代起就是个移民城市,流民将南北各地的风俗特色、手工技艺全都带过来,南京就像个大熔炉一样,吸纳保存并发展成有自己特色的文化。”
上世纪80年代,文化部曾组织过一次全国范围大摸底,将非物质文化遗产汇编成“十大文艺集成”,高淳跳五猖、阳腔目莲戏、溧水打社火、方山大鼓、栖霞龙舞等都在其中。今年6月,南京计划历时两年对全市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摸底。目前初步摸底已经整理了上百个项目,但这还不是南京的非遗“家底”。
“南京的好东西多着呢,只是我们现在有的还不认识。”专家说,非遗保护其实也是个不断发现的过程,就像考古挖掘一样,总能不断发现新的惊喜。从今年的10月份一直持续到2008年3月份,南京还将做更细致的调查。所有的普查人员都将深入田间地头,与每一个了解、掌握民间技艺的人做零距离接触,并记录下来。
全国性的亮点不多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近日正在申报省级非遗的共有30余个项目,其中六合鲜花调、南京板鸭的制作技艺、宝庆金银饰品工艺、高淳的阳腔目莲戏、南京剪纸和十竹斋等,这些都具有相当高的价值。
令人遗憾的是,像这样在全国都很有分量的非遗项目并不多。专家说,南京这座城市对非遗的保护力度还不大,即使是对于非遗的概念,也只是这3年才接触到,现在才算是打开了第一页。比如中国是个农业大国,南京古代的农业文明也相当发达,但此次整理出来的百余项非遗项目中,农业遗产却完全空白;作为南北交界,南京在中医药方面也该有自己的流派风格,但现在关于这方面的研究也没有。
高淳民俗保存最好
在整理中专家们发现,高淳的民俗文化保存得最好,仅在上报省级的30余项中,就有跳五猖、东坝大马灯、高淳民歌、阳腔目莲戏、送春等。而这一“富矿区”的形成也是有其历史与地域原因的。
早在南北朝时期,西安的居民为了逃避战火,躲到了高淳,虽然这里离南京不远,但因交通不便来往并不多。所以上千年后,虽然很多地方的语言、习俗都时尚化了,惟有高淳方言、目莲戏中还保留着古老的中原味。南京市文物局原副局长韩品峥感慨:“高淳的活态文化实在太丰富了,我年轻的时候,就想等我离休了,要专门去高淳搞方言!”
除了高淳,老城南、溧水、六合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也很丰厚,而且保存得不错。比如门东门西一带,就流传下了云锦、剪纸、灯彩、白局等。但随着城市发展,如果不去保护,就会随着社会变迁而消失。
消失的文化可以复活
“文化遗产,为什么要叫遗产,就因为它们已经濒危、快消失了。”谈到非遗,南京民俗研究专家王涌坚很着急。绒花、金陵折扇等项目只剩一个传人,还会唱白局的最年轻的也有60岁了……民俗方面则消亡得更快,传统观念中非常重要的祭祀、庆典、祈祷、娱乐活动,在不少人看来已经失去了意义,一些与之相关的古老技艺也就没了传人。几乎所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都面临着同样的窘境:后继乏人、面临失传。
不过,一座古建筑拆了就无法再现,而非物质文化遗产可以击穿千年的时空界限,并在传承中不断地丰富其内涵,甚至消失了也可以再现复活。比如高淳阳腔目莲戏,从来没有专业演员,所有演员和乐手都是临时集合的农民。20年前还有一批艺人会唱,随着这批艺人的去世,大家都以为这个剧种已经消亡,但在近期的调查中,专家欣喜地发现这个戏种复活了!因为昆曲和目莲戏都以南方语言为基础,一些昆曲演员在刚开始学艺时就学过目莲戏,至今还能唱一些台本。
“非遗保护的两大概念就是发现和复活。”南大文化与自然遗产研究所的专家提出,保护非遗,就是寻找探索南京在历史上曾经为人类创造过什么,抢救这些已经奄奄一息的文化遗产,并赋予它们新的生命。而这不仅要靠政府,更要靠全社会,只有让它进入市民生活,变成城市生命体中活的部分,才能永远地保存下去。
“只有知道了我是从哪来的,才会知道以后我要去哪儿?”一名文化遗产保护专家说,寻找非遗,就是寻找我们的根,寻找先民创造的记忆。记者了解到,南京将用两年的时间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一次全面普查,目前仅用33个月的时间已初步搜索出了上百个亟待保护的项目,其中30项正在申报省级非遗。然而,如何让这些项目得到妥善保护甚至复活?目前的状况还难以让我们的眉头舒展。
他挽救了
“三大花旦”
徐艺乙: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委员
今年,南京云锦、金线金箔、金陵刻经、秦淮灯会被列入国家级“非遗”名录,“四大名旦”成功晋级的幕后,有一位大功臣,他就是徐艺乙。
当时,他作为国家级评审小组组长,特别关注南京的申报项目,但开始只看到南京云锦的申报文本,“南京资源那么丰富,怎么会只有一项?而且日本正有意把金箔工艺申报世界非遗,南京的金箔工艺比日本更悠久,怎么能让外国抢了先机?”他急了,在催促下,其他三大“花旦”的文本才提交到了北京……
徐艺乙认为,现在全国都掀起了一股“非遗”申报热潮,却忽视了保护才是核心。“国际上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以往,世界级‘非遗’都是评审制,今年要改成备案制。为什么?就是因为联合国已经意识到,全球每时每刻都有一种或几种活态文化在消失;如果是评审,每年每个国家只有一个项目受到联合国的关注,但备案,就可以有更多的项目进入关注范围。”
从今年开始,我国开始了全国范围的“非遗”大普查,同时建立国家级、省级、市级、区(县)级四级保护工程,徐艺乙说:“大家都关心哪些项目冲进了国家级,哪些冲进了省级,实际上,4级保护工程项目,不代表哪一个更有价值,只是有保护范围上的大小而已,目的都是不让任何一项值得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因为没有受到关注而流失。”
保护非遗
保护原生态
韩品峥:著名文史专家、南京文物局原副局长
韩品峥,一个慈祥的老人,管了近40年的文物,看多了文物的拆拆迁迁,养成了平和的心态。今年,南京启动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他受邀成了专家组成员之一,但看着即将消失的“非遗”项目,他心情难平:“非遗”工作,作为一个民族民间文化保护而言,抓得太晚了!
“现在大家都很重视非遗,实际上重视的程度还远远不够,而且抓得太晚!比如说南京白局,这是南京特有的曲艺,我们不是不想把它保留下来,但现在,真正能唱的人,也就剩下几位老人了,要把它保护起来,何其困难!”
正因为关注得晚了,所以保护起来困难重重。韩品峥说,有的项目就算能保护下来,问题也比较严峻。比如老城南,那一带曾经孕育了云锦、剪纸、灯彩、小吃等独特的文化,但现在那里正在大量拆迁,没有了原生态环境,怎么让“非遗”保护下来?!还有南京十竹斋的水印木版画工艺,在明代就有了,而且曾经风靡海内外,但如今,这项工艺也濒临失传。
除了遗憾,也有让韩品峥感到惊喜的地方。他说,南京的文化内涵十分丰富,也许这和南京是“吴头楚尾”的文化特色有关。往往某种风俗习惯全国都有,而在南京就会增加一些特有的文化色彩。“全国各地都玩石头,很多地方都会用石头刻图章,但南京人却把玩石头发展成了雨花石文化,这和南京人的实在是分不开的。”
(非遗·二三版组稿)
失去记忆
城市变得浅薄
陶思炎:东南大学东方文化研究所所长、江苏省非遗保护工程专家组副主任
为了研究高淳“跳财神”、“跳五猖”等民俗活动,陶思炎付出了12年的时间。
“调查非遗,就是为了寻根,因为,孩子没有了母亲,将会是终身的痛;而一个城市失去了记忆,就像浮萍,变得浅薄,没有了方向;寻找城市的根,就是要把握发展的方向,理性地解决问题。”陶思炎说,经过调查,他发现,南京的民间工艺、民间舞蹈保护不错,但同时有很多“非遗”岌岌可危。南京绒花原是老城南一带的,但如今只剩一个传人,而且这位传人已经跑到鼓楼区去了,他是不是还在做这项传统工艺?做得怎么样?很少人知道。
“还有一些项目需要去挖掘,去发现。比如正月十六爬城头,这是一项和明城墙有很大关联的活动,拥有600年的历史了。”陶思炎很想把爬城头的活动也写成申报文本,希望把它作为南京人特有的一种文化习俗保护起来,“每年正月十六,南京人都会去爬城墙,练脚力,以祛百病。它伴随明城墙的建造而诞生,一直到上世纪50年代初,这项活动才消失。明城墙要申报世界遗产,而很多人都不知道,明城墙居然还和非遗有关,我希望将来能够把它补充进来,让南京人都知道它。”
有多少记忆 能穿透
30项非物质文化遗产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