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抱石之女、旅日水墨画家傅益瑶,亲自撰写了此书,生动地披露了许多傅抱石的生活和创作中细节,以及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逸闻趣事。此书作为傅抱石的第一本传记,表达了傅益瑶作为女儿对父亲的一种纪念。
连载 我的父亲傅抱石 8月28日见报
热闹的年夜饭
母亲说,因为觉得浪费时间,父亲其实是不喜欢过年的。但年总是要过的,父亲也非常重视这个传统节日。
父亲最为重视的是年夜饭。我母亲呢,因为年年做年夜饭做得很累,就非常苦恼。有一次父亲跟母亲为过年的事拌嘴,母亲说这回要听我的了,这顿年夜饭只能做三个大砂锅和一个肉圆子火锅,三个砂锅是:砂锅鱼、砂锅肉、砂锅鸡(三杯鸡)———我们家的三杯鸡,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吃。父亲说,行,行,什么都行,只要有年夜饭就行。
三年困难时期中的一年除夕,父亲出去会餐,是江苏省委招待高级知识分子的特别会餐,餐后把招待会上的一些点心、糖果都带了回来,然后在家里吃年夜饭。吃过年夜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们压岁钱,父亲给的压岁钱是一人一张十块钱的大票子。我二哥一下子就把钱拿了过去,说他要买唱片,叫我们都借给他。父亲就说这钱你不能借……接下来就分点心,瓜子啊、花生啊,还有芝麻糖、花生糖之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份放在面前,我拿了一个小的糖果盒子,把自己的那一份装在里面。父亲津津有味地陪着我们干这一切。那时我们人小调皮,先吃别人的,再吃自己的,父亲就会不失时机地喊:孔融让梨啊,孔融让梨。我妹妹讲,为什么就让我一个人做孔融啊,他们都不做?原先在除夕夜是要熬通宵的,后来不熬通宵了,但是一定要熬过夜里十二点,父亲不是和我们谈天,就是跟我们一起打牌,一起下棋。
1962年那年,我们全家在杭州过年。快过年的时候,父亲把我们姊妹四个一起带到专门给出国人员做衣服的绸缎店,选料做衣服,准备过年穿。我做的是一件非常漂亮的、有点蓝颜色的丝棉袄。父亲从小一直跟我们说,二十岁以前不准穿丝棉,三十岁以前不准穿皮衣,五十岁以前不准穿羔子皮。羔子皮因为太暖和了,年纪轻轻的穿了以后,会把骨头捂坏。意思是不到那个年龄,不能穿不相适应的昂贵衣服。但是那一年,我们都没到二十岁,父亲就让我们穿丝棉袄了。丝棉袄的最大好处是既薄又暖和,让人苗苗条条。这当然是个特例,因为我们到了丝绸之府嘛。
我印象最深的是过年的时候,父亲带我们到夫子庙看灯、买灯,一个个小铺子走过来,买一些小玩意儿,有的小玩意儿我们还不太晓得是什么东西,父亲就给我们解释。上元灯会是中国的传统节日,古代妇女在这一天可以出来赏灯。我记得夫子庙的灯会很热闹,有兔子灯,还有青蛙灯、乌龟灯,各式各样。我从小手上就抓不住东西,碰什么坏什么。有次父亲给我买了一盏兔子灯、一个青蛙灯,兔子灯有四个木轮子,可以放在地上牵着走,青蛙灯则是提在手上的,可以左右轻轻摆动,模拟跳跃的状态。我提着青蛙灯就死劲抖,还没走出街门,叭的一声,就抖坏了。这些纸灯中间是点蜡烛的,容易把灯烧着,父亲立马把蜡烛熄掉,然后拿过来试着一钩,就把它修好了。后来父亲说,什么好东西都不能买给瑶子,不是搞坏就是丢掉。想想那个时候,真是蛮幸福的。我始终记着父亲那次带我到夫子庙去的情景,夫子庙对我父亲来讲,是一处情有独钟的地方。
有时候,父亲还会带我们去一些小街小巷,买个纸花绒花之类的小东西。虽然我们拿着压岁钱,但到买东西时,还是父亲付钱。父亲带我们出去的时候,有一句口头禅,叫做“完铜”,这是江西话,完铜,完铜,就是花钱,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意思。因此,我最喜欢跟父亲出去“完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