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抱石之女、旅日水墨画家傅益瑶,亲自撰写了此书,生动地披露了许多傅抱石的生活和创作中细节,以及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逸闻趣事。此书作为傅抱石的第一本传记,表达了傅益瑶作为女儿对父亲的一种纪念。
连载 我的父亲傅抱石 8月26日见报
父母的婚姻
父母婚后不久,父亲便去日本留学,留洋经费一千五百大洋,父亲留了一部分给家里作安置费,就把家丢给了母亲。母亲留在南昌教书,她对自己的能力特别有信心,也特别喜欢工作。因为母亲完全是乐观的性格,因此她无论到哪个环境,与周围的关系都特别好。有时我和母亲一起去买东西,遇到来自各个地方的售货员,母亲除了广东话,四川、湖南、上海、苏州等地的方言都听得懂,也会说,所以对方讲什么话,她就能回什么话,跟售货员的关系一下子搞得很融洽,售货员就会把最好的东西推荐给她。这时我就特别佩服母亲。
母亲还说过相声,用各种各样的方言说相声。侯宝林等老先生非常喜欢我母亲。我和母亲到北京去的时候,侯宝林还来看过我们,跟母亲聊天,聊着聊着,忽然就笑翻了天。母亲一辈子最喜欢的就是幽默、有趣,因此母亲对人的评价就是:这个人幽默,那个人有趣。从前客人上门,不是先打电话预约,而是直接闯门。客人闯过来了,一看到父亲在家,有的来客就不敢进来;要是我父亲不在家,客人来得反而多,因为他们跟我母亲聊天聊得特别快活。反过来,我父亲在楼上画画,除了要紧的人,他实在不太愿意放下手中的笔。有时母亲让父亲下来,说谁要见他一下,父亲就会非常懊丧地放下笔,叹一口气。到了吃饭的时候,父亲就会说,今天的事没做完,对不起这杯酒啊。由此可见父亲对工作的执著。而一旦母亲跟客人聊得高兴起来的时候,就意味着父亲有空画画了,这如同救了父亲一命。
母亲的性格就是这样。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不是放在嘴上说我爱你,你爱我的,而是一种真正的沟通的关系。父亲和母亲也吵架,偶尔也吵得很厉害,这种情况大都是为了孩子的教育问题。父亲喝酒是越喝越认真,越喝越严肃,母亲一般不喝,偶尔也抿一口。一旦这样的情况出现,他们之间十有八九就会发生口舌,这时母亲就拎着皮包出门,说要学娜拉出走……说归说,吵归吵,两人之间绝没有猜忌、怨恨,始终有语言沟通,所以母亲不止一次跟我舅舅说,你们夫妻俩是破坏性的安静,我们是建设性的吵架,越吵越好,越吵越有深度。
父母的婚姻中,“恩”的因素很大。抗日战争时期,我们全家在外逃难,炸弹的弹片把外婆的一只眼睛炸瞎了,另一只眼睛只能模糊地看到影子。父亲就背着外婆,带着孩子,往老家新喻辗转。后来我外公告诉父亲,郭沫若在报上登文章找你,于是全家又从新喻转往重庆。
抗战胜利后,全家回到南京,住在中央大学的平房里。父亲随后在上海开了一个很大规模的画展,全为巨制,卖出去很多,得了一笔钱,就想择地盖房。他选址的第一考虑,是南京城南的慧园,因为契合母亲“时慧”的名字。但终因那里没有空地,也没有空房,只得作罢,最后才听从徐悲鸿的意见,选在傅厚岗与徐悲鸿为邻。
父亲从来没有让母亲穷得没饭吃,甚至对母亲的情绪变化、高兴与否都很关心。母亲是父亲心里的第一人,只要一出门,就开始给母亲写信。在日本留学时,父亲差不多隔天写封信,不论什么细节,比如新居里家具的位置,比如与朋友相聚时各人的座次,等等,都会写信告诉母亲。后来,在与江苏画家作两万三千里旅行写生时,也是日日或隔日写信。当时同去的年轻画家中有一新婚者,也只写了十来封,而父亲却写了三四十封,让同行者们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