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南郊,将军山脚下,绿树掩映。机器轰鸣中,偶有琴声传出。47岁的张钢宁,隐居此地造钢琴,已度过6年光阴。今年10月,他将携带由他一手制成的白色三角钢琴赴沪,参加国际乐器大展。这是“张钢宁”钢琴首次走出南京,接受钢琴界的检验。
将军山下钢琴梦(图在Z盘)
初造
第一架琴:哑巴
张钢宁曾经颇有名气。10年前,他的图片社开遍金陵。至1999年顶峰时期,他开始不安分了,“那时手里最有钱,钱多就“作”,就想造钢琴。”
张钢宁想造钢琴,原因有二。一是他自认为在摄影业做不了中国第一;二是当时钢琴渐热,而好琴多为进口,且造价昂贵。他不服:谁说中国人就造不出好琴了?
无知者无畏。他当即到一家琴行去观摩,请人打开琴盖,一看那复杂的构造,立马傻眼了。这一吓,张钢宁老实了半年。半年后又不安分了,决意要造琴。跑了好几家钢琴厂都不让进,拜师无门,他就买回一架琴,把琴拆散了看,一件一件照着做、组装。
木件都好做,最难的是有钢琴心脏之称的铸铁架。他做好模具请人翻造,结果做一个废一个。他只得自学铸造,大热天带上造型工去铸造车间,守着熔炉一次次试验。水喝下去就变成汗流出来,每天衣冠楚楚地进去,出来时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快要烤成“人干”时,完整的铸铁架终于出炉。
8个月后,第一架钢琴造好了。九千个零件一件不缺,与买回来的琴一模一样,可就是弹不响。
张钢宁懵了。为什么不响?他想了几个通宵也想不出答案来,只有翻书。跑了几家图书馆,终于找到答案。“钢琴的音源来自于音板。要出音,音板得保持一定弧度。我做的琴,音板是平的。”
再造
几十架琴:报废
音板有弧度,钢琴终于出声了,但很难听,与张钢宁脑中终日萦绕的天籁相距十万八千里。他一律选购国际一流的材料,音质仍然未见改变。
病急乱投医。看到书上说常听鸟鸣,可让心里充满乐感。他又开始买鸟。鸟笼挂满了厂房,累了他就喂鸟,来精神了,在鸟鸣声中继续造琴。“我想把那些最美的感觉融注到我造的琴里去。”
三年过去了,新琴一架一架地出来,全被打入冷宫。很快,几十架报废的钢琴摆满了车间。他为造琴所耗数百万家资,大部分花在这些报废的琴身上。
2003年夏,琴厂来了三个不速之客。“他们说英语,我只听懂一个词piano,以为他们要买钢琴,就请他们进来看货。”
三人一进厂房,左顾右盼。他们到半成品车间看音板。其中一位看了后,就拿起纸笔写了个“9mm,OK!”张钢宁知道遇到行家了。因为他的音板弧高是13mm,发音一直不美。那位先生不时画图纸,张钢宁连连点头。“我知道他们一定是高手!赶紧请他们上办公室。把我的设计图纸给他们看。他们就在图纸上改,都按国际标准改,我全懂。”
直至晚饭时,张钢宁也没想到要请个翻译。安排三人住下后,他想请他们玩几天。三人拒绝了。“他们拿出机票给我看,是第二天下午从南京直飞汉城的。他们指指手表,写了个‘8’,叫我第二天早上八点接他们再到厂里。”
把三人送走后,张钢宁紧急联系在韩国的一位朋友,才知来者不凡。他们是韩国三益钢琴公司的核心领导层。“看朋友常帮我买材料,他们打听厂的规模。我朋友说就一个人造琴,他们不信,还问了我地址。可朋友也没想到他们会来中国看我。”
那位绘图的先生,是三益公司技术部长。“他们这一指点,我起码少走了三年弯路!”张钢宁说。
新造
参展钢琴“中国芯”
此后,那位技术部长成了琴厂常客,但都是只身一人,翻译也不带。“他学中文了,简单的对话都成。他不让我学韩文,说我的脑子里装满了钢琴,不能分心。”
部长邀张钢宁去韩国。“他说三益公司技术部对外保密,但对我一切都敞开,”张钢宁没去。接到邀请时,他刚被雨淋出感冒来。“图省钱,我骑摩托车背回来六桶漆,淋了大雨,回来就病倒了。”
若有钱有时间,他一定会去的。但那时造琴已让他捉襟见肘。“再说我感觉我的制琴水平比三益也不差什么,我的目标是要做中国的施坦威。”
施坦威是世界顶级钢琴品牌。1853年,德国人亨瑞·施坦威在厨房里造出第一架三角钢琴,但这并不妨碍老先生把目标定在制造世界上最好的钢琴。百余年后的今天,全球逾千名钢琴演奏家与九成以上的音乐厅、剧院与歌剧院均选用施坦威三角钢琴。
中国的施坦威,就要有中国特色。“目前的音板材料,只有美国阿拉斯加和阿尔卑斯的云杉木是首选。我就想在中国找出同等品质的材料。”
他向南京林业大学顾炼伯教授请教,发现喜马拉雅的云杉可以一试。张钢宁托人买回材料来,请教烘制工艺。
顾教授查遍资料,一周后,将烘干工艺无偿提供给张钢宁。张钢宁自己动手做烘房,白天让工人烧,晚上他来顶,严格控制温湿度。最终,烘制出来的音板一点不比进口的逊色。
喜马拉雅云杉售价为阿拉斯加云杉的一半。让张钢宁兴奋的不只是省钱。“这是钢琴中国化关键的一步!到上海参展时,我就可以告诉他们,这是真正的中国制造!”
六年磨诣,钢琴的声音越发亮丽,张钢宁的双手也长满了干枯的茧。他造出来的钢琴,他永远不能再弹奏。但那光洁的键盘上,天籁一触即发。
快报记者 吴聪灵 文/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