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思》7。28《男人这东西 》
不知道为什么,京戏里的男人在男女关系问题上往往很混蛋。
有一些是明摆着混蛋的,比如早已把自己的名字变成了类别名词的陈世美,比如《义责王魁》里的王魁。尤其是王魁,不仅学陈世美做了状元攀了高枝,而且攀高枝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给落难时结合的爱人写休书,更混蛋的是写完了休书还要摇头晃脑地唱出两句词儿来———写罢休书心欢畅,路柳墙花抛一旁。我以前说过,如果换了枪某我当时在场,这出戏立马就得改名叫《义抽王魁》———这家伙实在太孙子了。
但还有一些比较隐蔽的。我常常会跟人谈起来的典型人物有两个:《梅龙镇》里的正德皇帝、《武家坡》里的薛平贵。
《梅龙镇》又叫《游龙戏凤》,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好故事———“龙”指的是明朝的正德皇帝,“凤”指的是李凤姐,一家小酒馆老板的妹妹,整出戏讲得就是微服私访的中老年皇帝对这个小酒馆女服务员嬉皮笑脸花言巧语动手动脚威逼利诱,最后成功得手的故事。
通常,我一旦想勾引某个从不听京戏的男生踏上听京剧的不归路,都会先让他去看看这出《梅龙镇》———这其实有点下三滥,因为这戏基本上全是男人对女人的意淫,而且是对一个年龄、智识、社会地位都远比自己低下的,清纯美貌、调皮而又顺从的小女孩的意淫。
和《梅龙镇》一样,《武家坡》的男主角也是个皇帝———在番邦小国靠吃软饭半路出家当了皇帝的薛平贵。他离家十八年,娶了公主、做了皇帝,有事儿没事儿就“驾坐在银安殿”过皇帝瘾(因为是小国皇帝,所以不是“金銮殿”而是“银安殿”)。终于要回趟家看看被抛弃在家的结发妻子,一进村口,先想到的却是如何检验这十八年里老婆是否贞洁。继而他就想出了一个精妙绝伦的混蛋主意———冒充别人来调戏自己的老婆。自然也是嬉皮笑脸、花言巧语、动手动脚、威逼利诱一样也不少。当他提起自己的“战友”薛平贵在军中受刑挨打之时,他的老婆王宝钏立即痛哭:我那苦命的夫啊。他却无动于衷,继续陶醉在自己的调戏状态中。
这还不算,最混蛋的是他自己回乡路上唱的那几句:“那一日驾坐在银安殿,宾鸿大雁口吐人言。手执金弓裹弹打,打下来半幅血罗衫。打开罗衫用目看,才想起寒窑受苦的王宝钏。”血罗衫是什么?是他老婆写的求助血书。他呢?“才想起”。这倒好,宰相的闺女跟他私奔,他把人家放到小荒村里放了十八年,自己给忘了。就这“才想起”三个字,把他活剐了也不冤枉。有些京剧演员把这句唱成“才知道寒窑受苦的王宝钏”,乍一听好像好一点儿,细一琢磨:还是得剐。
其实,这样的男人京戏里还多的是,光是和混蛋薛平贵一样“戏妻”的就还有秋胡、薛仁贵等人,此外还有十五年不跟老婆说实话的杨四郎杨延辉等人候补。幸好,人民群众对这种人的态度还是明朗的,在相声演员的嘴里,《四郎探母》早就被称作《色郎探母》了。
东东枪:专栏作家,网站编辑。专栏文字散见《新快报》、《南都周刊》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