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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人：aping388

　　逝者：外婆的眼神（7、9见报）

　　昨天晚上又梦见外婆了，还是那个温暖的眼神，静静地看着我。然后午夜梦回，眼皮像使了魔法再也闭不上了，心里乱乱地睁眼看乌黑的窗台，直到发白。

　　想到外婆，禁不住就会流泪。

　　外婆出生于绍兴的一个私塾先生家，在三从四德、四书五经、贞节烈女熏陶中长大。我看到过外婆年轻时候的照片，沉静地拘束地笑着，典型的江南水乡小家碧玉的样子。十九岁的时候由父母做主嫁给了五大三粗、在绍兴任宪兵排长的外公。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刚好解放了，于是一家人回到了现在居住的小县城。

　　我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对父辈的辛苦体会并不深，更何况是外婆辈的。只是，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外婆的家是我最盼望去的地方，总有好吃的等着我，外婆对我也都是和颜悦色轻声细语的。和外婆一起睡是最高兴的，那时候我老是奇怪她的脑袋里怎么会有讲不完的故事，她可以把《水浒》里武松的章节讲得声情并茂跌宕起伏，把马坦的幽默诙谐发挥得淋漓尽致……讲得最多的却是古时候秀才与小姐的爱情婚姻，那时候我小，对这样的故事似懂非懂，于是听的时候就一点都不认真，常常打岔耍贫，可是外婆不管不顾，照样讲得哀怨凄婉很投入。后来长大了，慢慢地体会到外婆和外公的不和谐，我就想，那个时候她是不是更多的是发泄自己内心的渴望，让自己沉浸在幻想里。

　　外婆七十三岁的时候，医生诊断卵巢癌晚期。开了刀以后眼看着一天比一天消瘦，大家都束手无策。而越至将死，她求生的欲望就越加强烈，常常偷偷地问我：“萍啊，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病，是不是看不好了？外婆最疼你，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我不想死，让我再活五年好不好？我还要烧你喜欢的榨菜给你吃，我想要看着你一直看着你……”这个时候我总是呵斥她：“胡说八道，谁说你的病看不好了？你只要按时吃药，好好吃饭，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然后我就跑出老远大哭，我甚至哭着去求过菩萨，用我五年的寿命满足外婆再活五年的愿望……一切都是徒劳的，开刀六个月以后，外婆在痛苦的呻吟中停止了呼吸。而我，大悲无恸，从她闭眼到下葬，居然平静得没有心痛没有眼泪。

　　转眼快到三周年忌日了，外婆去世近得好像就在昨天。也许她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我的生活，因为那张苍白的脸总是在我眼前，我喜欢吃的榨菜常常在梦中看见，温柔慈祥的眼神并没有离开我，她真的是一直看着我看着我……